你让我流泪

我想不起你，我也不敢想起你。

在我三岁那年，你匆匆离去。那无名坟头上的荒草，见证了十五个年头的日月更替。

最早意识到你死了，是奶奶时常坐在楼梯口以泪洗面。那时我五岁，上学前班。实在看不过奶奶整天泪流满面，我懂事又幼稚地劝奶奶说：他死了就死了，没啥好哭的。现在想起来，奶奶也够可怜的。丈夫三十岁岁死了，一个人在公社挣工分。勤勤苦苦，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抱上孙子。这日子总算有个盼头，儿子又走了。你可真伤透老人的心了。

后来到镇上念小学，每天来回步行十多里地。当夏天暴雨倾盆、冬天天气骤变，校园内总会挤满冒雨送伞、踏雪送衣的父亲。这时，我才开始意思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旧校舍屋檐下避雨，更害怕冬天身上单薄的衣服扛不住怒嚎的狂风。当羡慕的看着同学们从父亲手里接过伞。我会注视着学校门口，多想在雨中看到你的身影，哪怕你迟到了。可每次，你连最后一个到达都做不到。在我失落的眼神里，你在天有灵，也应该知道我想你了吧。

记得，曾在梦中和模糊的你并肩打河妖，那是你托梦给我的安慰吗？亦或是你暗示我是鬼怪要了你的命。你也心有不甘？

听奶奶说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在你病重那会儿，你搂着我就往家乡这条宁静小河里。莫非，你喜欢观看东西掉落激起的水波。那时的我是两岁多吧！见你把我丢到河里，大我四岁的姐姐吓得哇哇大哭。跑到人多的地，见人就哭着喊“弟弟”俩字。还好平时上香上的好，祖宗保佑，最终有惊无险。在短时间内，我被打捞起来。现在想想，你这癫痫病也够刁的。真是苦了你了。

你呀，死了也好。身有这病，你还养鱼。你这不是抗命吗？虽说顺命者悲，但逆命者亡。结果还不是，一头栽进水里，自己差点没喂鱼咯。可能你是想改善生活条件吧。你想让我和姐姐少穿补丁衣服。在你摘遍了山涧的野果后，也想让我们吃到甜美的糖果。其实，你知道吗？姐姐后来对我说：春天的漫山的野果，不经你的手，尝不出幸福。

要我说，你也上过初中。怎么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听村里一位和你同辈的叔叔说有一次你把人家吓得够呛。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大家都不敢出门，估计城里人都在骂天。你却背了个竹篓到他地里割鱼草。他那里种了几棵梨树。天气怪热，人家好心叫你吃几个梨解渴。你说你不好好答谢人家，反倒满脸一黑，昏死在地。正当人家手足无措，你慢慢醒来继续割草。时隔多年，人家还心有余悸。可见你把他吓得不轻。 (亲情日志大全 www.hanchuanzi.cn)

其实，我倒是害怕想起你。这么多年了，我也渐渐习惯没有父爱的日子。但是你的离开，就像房屋断了梁柱。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因为家里经济负担过重，每个学期我都会向学校领导提交申请表。那减免的数额对于我们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但同样的申请写了几十遍，我厌了，也累了。每次开头就是：幼年，父亲病逝…

每次，我都怕开学。我是个虚伪的人，好面子。就为减免几百块的学费，我先写申请给班主任过目，再到校长室盖章。我也多想像其他同学那样潇洒交钱后去网吧、超市、或聚餐。

因此我也憎恨学习，但我又不得不学习，亲戚朋友都寄希望我能吃读书饭。不断给我施加压力。在我压力很大，心灵即将崩溃的时候，我总是想，你并没有死，而是在某个角落工作，亦或是逃亡。总之，我期待你的出现。期待你能给我分担压力。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懦弱，我挑不起这么大的担子。因此我也害怕考试，初中时还好，高中每次考试都是噩梦。老师的不屑，同学的嘲笑，亲友的失望。无不刺痛着我的心，就算心在滴血，我却不敢在人前哭泣。只有深夜，我才敢躲在被窝你小声抽咽。

因为有压力，我也曾努力过。但同样是因为各种压力，我很容易中断努力陷入迷茫。也曾有人为我欢呼。但正如每个从逆境中走出来的人都会说：成功时所有人陪你欢呼，失败时无人知你哭泣。这是注定是一种孤独。

我也曾想过去死，相信很多人都曾有过这个念头。但我是时刻有，却又没有去死。因为死是逃避，窝囊的死了更是一个笑话。

后来想想，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逃不掉的。计划生育只能生育俩孩。如果大哥不死在襁褓中，如果我是女孩，如果那一次你把我丢在河里淹死了。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只有注定。

每当耳机里传来筷子兄弟的《父亲》时，我也多想像从前一样，牵你温暖大手掌。甚至一路有你。可惜如今的我，就算用我一切也换不回你半寸光阴。

此刻的我只想留着泪说：父亲，你不必为我担心了。再担心我也是无药可救。

春天，山间的野果还有味。它是苦的，泪水得以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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