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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ngjie 汉语心得记录网 2023-02-18 22:44:42 1271
她不常上医院,也不太喜欢医院,取了号以后就坐在外头的休息椅上等。
下午的医院人很多,木质椅上坐满了等待的病患,站在匡语湉身边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孕妇,袖口处露出的一截手腕遍布青紫,看起来像是撞伤了。孩子哇哇啼哭,她费力抱着,额头沁满了汗水,神色无措。
匡语湉看了两眼,招呼一声,起身让了座。
孕妇千恩万谢地坐下,连声道谢。匡语湉承受不住这过分的热情,摇了摇头,往边上退了几步。
她走到科室门口,踮脚往里看,医生被里外好几圈的人包围着,根本看不见人。
而周围还在吵着——熙熙攘攘的响动,夹杂着婴儿的啼哭,顶头惨白的白炽灯,照着地上幽幽的影,制造出一种令人难以适从的冰冷。
匡语湉内心没来由地浮上一阵躁郁。
她抱着手,脚尖轻轻在地上点着,思绪渐渐放缓,回忆汹涌上来。
医院总会让人想起死亡,提到死亡,匡语湉避无可避地想起宁凛。
她以为在他死了那么多年以后,她已经可以用一种平静的心情去想他,可此情此景却让她意识到,不可能——无论过去多少年,宁凛始终是长在她心头肉里的一根钉,时光的锤子撬不动它,反而让它越陷越深。
宁凛啊宁凛。
他有锋利的眉,桀骜的眼,和张扬的气质。刚认识他的人完全无法把他和“警察”两个字联系到一起。他总是很野,总是会做一些出格的事,大人说他不服管教,他自己不在乎,成天嘚嘚瑟瑟,刚硬反骨,仿佛刀枪不入。
匡语湉依然记得他的青春期,那是他最自在、最明亮的一段时光。
那几年,浪迹的天涯客在老街安家后,逐渐开始寻求一种稳定的生活。日子过得再久一点,街坊邻居也慢慢相熟起来。那时匡语湉的家在街东面,宁凛的家在街西面,长街很窄,东西其实只差了几米。他总会出现在她身边打转,一年有四季,四季都有宁凛。
草长莺飞,那时宁凛得了假,从警校回来,守在一中门口等她下课,不料却见到了她在江边被人拿着玫瑰花告白的场景。他从没对陌生人动过这么大的气,也从没经受过这种铺天盖地的惶恐和不安,裹挟着难以名状的酸,让他心口阵阵难受。
他气性大,冲上去就想蛮干,却被她一把抱住手臂,安抚着拖到一边。
他站在一中的江边,她用手捂着他的眼睛,小心地凑上去,在他脸颊边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鼻尖,带着一股暧昧的气流。他握着她的手腕,眼神清亮,嘴角噙笑,手指戳她柔软的脸颊,酸楚平下去,他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他。
“小葡萄,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亲了别人是要负责的。你答应我,一定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夏夜虫鸣,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宁凛拿石头敲她的窗户,她家楼层低,离地面只有两三米,宁凛个头蹿得高,在底下伸手接她。
“别怕,我肯定接得住你。”
匡语湉咬牙,脚下一蹬跳了下去。宁凛将她接个满怀,然后趁匡母熟睡后骑着自行车带她去了老街街头的夜市,吃彩球冰激凌,或者撒着葱花的小馄饨,有时候还会有彩虹棉花糖和手工捏的糖人。
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宁凛往往会将车骑得飞快,在她的尖叫声中穿过爬满紫藤花的长巷。风将他的T恤吹得鼓起来,老街的烟火气沾了他满身,但他的味道依旧好闻,是属于男生特有的热腾腾的气息混着洗衣液清爽的味道,贯穿她此后许多年。
又一年,宁凛迎来毕业季,他在云桐街的烧烤店里和同学拼酒,喝多了,打电话让她接他回家。他的同学听他酒后吐真言,说了一晚上的“葡萄妹妹”,这会儿见了真人,个个都变身老流氓,纷纷调侃她年纪小,说宁凛这是在造孽。
宁凛随他们嬉笑,自顾自走出店门。
他身上带着一股酒味和烧烤味,匡语湉觉得太冲,受不了,让他离自己远点。
可他偏偏越靠越近,还故意揪着衣摆对她扇风,看她的脸皱成包子,笑得格外得意。
他英俊的脸上已有了属于男人的味道,可笑起来分明又像个小孩儿。
月亮挂得高高的,他像每个合格的醉鬼一样胡言乱语。
“造孽?我就要可劲造。”
岁末年终,老街搭了戏台,年纪大的阿婆和爷爷上去唱戏,暖风机把周围烤得热乎,小桌子上摆满花生瓜子和饮料汽水,人们将戏台团团围住,不时发出一阵爆笑或潮水般的掌声。
每当这时,宁凛就会偷偷带匡语湉溜到后排,让她坐在自己的肩头,把她高高扛起。
匡语湉不好意思,小声问:“宁凛,我重不重?”
她问这话带着羞涩,宁凛却抓着机会使坏,摁着她的膝盖忽然间猝不及防地往下蹲,她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失声尖叫,他哈哈大笑,又稳稳地将她重新托起来。
“重死了,你是不是变胖了?”他说,“哎,我肩膀好酸,感觉手都抬不起来了,你等会儿可要给我好好捏一捏。”
匡语湉明知他揶揄自己,但她脸皮薄,赌气踢着腿就要往下跳。

宁凛扣着她的腿,让她坐好不许动:“我都让你骑我头上了,你还不许我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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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讨厌他总戏弄自己,抬手捏他耳垂,威胁道:“有些话——进了棺材——都、不、能、说。”
宁凛做害怕状,连声答应:“好好好,不说不说。”
……
那么多,那么多的场景。
最后凝成一个冰冷的画面,成了她记忆中永生难忘的一刻。
她被工作人员领着走过殡仪馆的长廊,地面泛着苍白的冷光,每个经过的人脸上都是同样的麻木,麻木地询问,麻木地登记,麻木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这个就是宁凛的骨灰盒,你在这边签个字,就可以领回去了。”
……
“姑娘。”
匡语湉呼吸一滞,抬头,视线上移,落在面前女人质朴又局促的脸上。
是刚才那个孕妇,她粗糙皲裂的手里捏了张号码单,递到匡语湉面前:“你单子掉地上了。”
匡语湉如梦初醒,伸手接过,低声道:“谢谢。”
孕妇笑笑:“不用谢。”
匡语湉把号码单塞进口袋,手指碰到手机,她拿出来,屏幕亮着,时间显示下午四点五十分,离医生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
此时太阳西斜,晚霞吹响了这一天结束的第一声号角。夕阳光洒在窗边,描摹着她的侧脸轮廓,给她脸上的绒毛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匡语湉把手机放回包里,倚在窗边,扭过头往下看——
道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忙,世界冰冷无情,生生不息地按自己的规则运转着,轻易没有奇迹。
匡语湉抚了抚自己眼下的伤口,摇摇头,笑自己——哪有这么娇贵。
她甩甩头,踩着夕阳光走向楼梯口,甩掉了回忆,也甩掉眼前模糊的水光。
刚才的心潮难平,快得恍若刹那的错觉。
医院的电梯附近人满为患,迟迟等不到电梯,匡语湉找了条人相对较少的楼道下行。
从八楼到一楼,她走得慢悠悠。
到四楼消化内科,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扶着墙,蹒跚着下楼梯,匡语湉下意识放慢脚步,往旁边侧了侧,给老人让出足够的空间。
她神思不定,脚下很虚浮,踉跄之间被人从身后狠狠撞了一下肩膀。
“哎。”
匡语湉捂着肩,吃痛地惊呼。
两个留着寸头的男人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掠过眼前,其中一个男人戴了墨镜,另一个没戴。两人俱是行色匆忙,没戴墨镜的那位看起来年纪大了许多,气质沉稳,神色严肃,光看面相就令人感觉不太好亲近。
戴墨镜的则年轻气盛许多,他走得快,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几步跳过一层台阶,直直来到匡语湉面前。
“你……”
他脚步未动,一道身影先他一步走过来,站在匡语湉身侧的台阶上。
没戴墨镜的那位低下头,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这声小姑娘叫得匡语湉有点不好意思,她揉了揉肩,摇头:“没事。”
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刚刚撞她的男人摘了墨镜,露出周正的眉眼,目光扫了她一圈,说:“喂,你真没事?我不欠人的,正好现在就在医院,你要疼就直说啊,别不好意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匡语湉又摇摇头。
他吹了声口哨:“那就好。”
年长的男人低声训他:“起东,跟你说过几回了,做事不要这么莽撞冒失。”
姚起东讪讪地笑,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我这不是担心阿凛嘛,你也知道他自从……”
说到这个“阿凛”,年长男人的神色一下就敛了不少。他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姚起东。姚起东立即噤声,下意识地看了匡语湉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表情登时浮上一丝懊恼。
年长的男人手握成拳头,放唇边掩饰性地咳了咳,冲匡语湉微微点头示意,走到姚起东边上拍了拍他的肩,与他并排走下去。
他在姚起东心里应当是分外有分量的存在,从他宽慰般拍他肩膀开始,后者脸上的懊恼便退散了不少。
匡语湉放开揉肩的手,待他们走下几步,再保持着两个台阶左右的距离跟着下了楼。
两人的对话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传过来。
“担心有什么用,他自己不愿意,我们还能把他绑到医院来不成?”
姚起东说:“不瞒你说老江,我真有这想法。就他那破胃,再不上医院看看,估计黑市都嫌弃。”
江喻说:“那你绑吧。”
姚起东苦着脸:“我哪敢动阿凛啊,你看他都这样了……”
匡语湉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几秒后,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走。
“我看他再这么搞下去,这条捡回来的命迟早得还给阎王爷。”
江喻沉声警告:“起东。”
姚起东这回脑子转得飞快,当下使劲拍自己的嘴,双手合十,念念叨叨:“诸神莫怪,诸神莫怪,我刚刚就是放屁,各位千万别当真。”
江喻无奈地摇头,说:“你别想太多了,阿凛做事情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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