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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ngjie 汉语心得记录网 2023-02-28 19:20:39 722
那日落湖之后,太医便时常来为我诊脉。

世家之女嘛,多有一些体虚之症。

这一场落湖,确实让我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才休养好。

当然,这太医除了给我把脉,还给不动声色地劝了我两句。

说让我不要多烦思,少往湖边走。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去想着自戕。

提及自戕,我倒想起来一茬——

我分明是教人推下水的,何来自戕一说?陛下缘何一样断定我是自戕?

我问春桃,那日有没有旁人在我身侧。

春桃说,「当时就听娘娘惊呼一声,奴婢们赶过去的时候,就见您同陛下一起落水了。陛下说是要救娘娘,才被娘娘一同拉进了水里。」

被我拉进了水里?

那时我确实慌忙拽住了一个人。

依春桃的话来看,那推我下水的应当是陛下了。

锡泽再讨厌我,也不至于将我推下水。

那应当是他误以为我想跳河,才从后面拽住了我。

我思索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不免有些后怕。

我刚进宫不久,陛下就同我一起落水,实为不祥之兆。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过陛下的身影了。

不见更好,省得想起那天我吐他一身,再治我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许是我成天往宫门口看的模样,让太医误会了。

今日他替我诊脉的时候,便多嘴提了一句,说是陛下自登基以来,成天忙于政务,后宫妃嫔都鲜少能见他几次。

至于这个鲜少是有多少,我不知道,反正在我能够下床的第二天,皇帝便来到了朝露殿。

我生怕他又记仇,数落我前些天的狼狈模样。更害怕他再沾染我身上的煞气,吃个饭噎死就不好了。

可罕见的,他竟然一声不吭,只是端着往日的帝王威严,坐下来同我一起用膳。

我一边喝着白粥,一边又余光打量着他。

看面色,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瞧那食欲,也不像是心情不好。

难不成他从勤政殿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为了来吃一顿饭?

「真是娇气。」

正当我腹诽的时候,脑袋上突然传了这么一道冷淡男声。

娇气?说我?

我有心想要辩驳几句,但他是皇帝,稍稍说错两句话,没准儿就要治我一个死罪。

我可是知道他什么脾气的,当下只能抿着唇,「陛下说的是。」

想必是我乖乖巧巧的样子取悦到了他,他便挑起来我耳边垂下的碎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你害怕朕?朕可是记得,少时你不是这个性子。」

我想他真是吃饱了说闲话,以前他是皇子,现在他是皇上,这两者的态度能放在一处比吗?

我干笑一声,「陛下说笑了,小时候的事情,臣妾都忘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一门心思地拨弄我的发丝。至于他在想什么,我猜不出来。

我也不敢去猜。

熏暖的宫殿里面,寂静到生出几分尴尬。

可他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我的头发丝出神。

我动也不敢动,只能充当他手中的玩偶。

良久,他说,「宫内近日有百花宴,你去散散心。」

百花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皇帝对上我又惊又奇的样子,沉静的神情不知怎么突然就一变,急匆匆地起身就往外走。

「朕还有要事,你自便吧。」

语气生硬又冷淡,莫名地刺痛了我的心。

他又给我留下了一个恍惚的背影——

虽说我不想让他太靠近我,但每次见他这般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的仓皇模样,又不免多了几分旁的感伤。

兴许陛下娶我进宫,当真只是因为老臣的祈愿和儿时的报复心罢。

我呀,还是安守本分地做好我的闲妃吧。

这是我第二次告诫自己,不要再生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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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是这样想,但是陛下可没有这个觉悟。

那天他走了之后,晚上却又乘着夜色来了。

那会儿已经是下半夜了,他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我是听春桃说,他昨晚躺在我床上睡了半宿。

老实说,我只听说我这灾星可以克死人,但会不会让人变得癫狂,我就不知道了。

半夜默不作声地躺在旁人身侧睡觉,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正常人的模样。

就在我以为这是锡泽的心血来潮之时,可他却每天都来朝露殿。

来了他也不多话,顶多就是躺在我身边睡觉。起先我还有点害怕哪天一觉起来,旁边躺着一具尸体。

但好在陛下虽然话不多,至少可以喘气。

一来二去之下,我便也放宽了心。

百花宴是在御花园里筹办的,我虽不明白大冬天的举行百花宴是何用意。

但是反正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所幸就出去逛逛。

许是近来同床共枕,陛下瞧我的眼神也没有那般犀利或夹着嘲讽,顶多是在我身上多停留两眼,就移到别处去了。

至于是讨厌,还是欢喜,我也不想去猜。

上朝之前,他同我说,「今日去赴宴,穿那件红袄。」

陛下还记得我有一件红袄?

「听见了没?」他语气有些沉。

我赶忙应了下来,「明白了。」

伴君如伴虎,此话果然不假。

那件红袄子款式还算新颖,但不太适合去赴宴。

归根结底就是太厚了,穿上去瞧着像是一个冰糖球,实在不适合我去出风头嘛。

陛下显然是对他的威慑力不够自信,非要等我换好衣服之后,才扭头去上朝。

春桃和我立在门槛处,一同目送着他高大的身影,没入风雪里。

她小声地说,「陛下对娘娘就是贴心呢,奴婢可是听闻,陛下鲜少在后宫留宿的。」

奴婢们多爱说些哄主子开心的话,我虽不太相信,但听着也觉着悦耳,便赏了她些物件。

她到底是有些得意忘形,就说,从未侍奉过娘娘这般娴静的主儿,倒是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呢。

这话一说,她也知道不妥,忙后怕地往我看来。

刚想请罪,却见我神色全无波动,便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传闻是怎么传的?

反正是凶神恶煞,吃人性命。

若非为了几个晌银,只怕这些奴婢也不敢靠我太近。

我自知身负煞气,所有的恩宠,不过是我爹拼了心血换来的。

我既受着,又哪敢再生恼怒之心呢。

百花宴上没有多少花卉,但各宫的娘娘跟不怕冷似的,穿的全是窄腰小袄,将曲线勾勒的妖娆婀娜,倒比花还要艳丽。

宴上落座的人显然是在等我这位灾星大驾光临,可她们看见我这灾星,既不如传闻中的横眉怒目,也不是众人口中的刁钻跋扈——

反倒像是一颗笨重臃肿的果子,不免都露出几分失望庆幸的模样。

至少单看我这相貌,就不太像是能够顷刻间杀人的主儿。

但让她们掉以轻心的可不是我的模样,而是我前些天坠湖的喜讯。

宫里没传我是自戕,反倒是说我这灾星在紫微星的威慑下也得低头,险些把自己克死。

经此一传,大家便觉着我这灾星也不过如此,反正是硬不过皇帝。

这不,我刚坐下,就瞧见一位面容清丽的娘娘,和和气气地坐在我的身侧。

我认识她,是陛下登基第二年抬进宫的妃子,户部尚书之女静妃。

「这位便是娴妃娘娘,倒真是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瞧着倒是倾国之姿,怨不得旁人都说妹妹是妖怪呢。」

妖怪。

我素来不爱与人争辩,何况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若不是妖怪,那大将军好端端的,如何就被摔死了?

我又想到新婚当夜的惨状,面上不免一阵苍白。

再对上静妃那张温雅含笑的脸面,几乎立即就想落荒而逃。

静妃热衷看我狼狈的样子,「不过妹妹你也别多想,咱们陛下宅心仁厚,既收你进宫,往后咱就是一家姐妹,谁若是再说你克死了三位郎君,我可第一个不愿意。」

我面上的笑几乎已经挂不住,更不会这等唇刀舌剑的往来。

爹娘只教我知书达礼,经书琴棋,却从未让我见过这般口蜜腹剑的情境。

我只能笑着,尽量让自己笑得无欲无求。

也正是这一刻,我才清晰地意识到,倘若我爹不是我的靠山,我就只是个嘴笨舌拙的废物。

可,谁让我是灾星呢。

若非我爹和陛下压着,只怕我现在早就被当祸国妖女给绞杀了。

我敛下眉头,决意不听她的冷嘲热讽。

静妃自顾自地讽刺了我一会儿,也觉着没劲儿,就转去和别人一起说着小话奚落我。

我偶尔能听见几句故意让我听见的话,无不是说我是个绣花枕头,脾气又软又闷。

剩下的那些,我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骂我灾星的。

宴饮结束,我在刺骨寒风中收获的唯一暖意,大抵就是这件臃肿小袄给我的。

虽说陛下不免有让我闹笑话的嫌疑,但我还是很感激他让我穿这一件。

至少,不必向诸位娘娘这般,冻得脸色铁青地回去了。

春桃就问我,「娘娘为何不辩驳两句呢?奴婢听得实在是锥心。」

我立在寒风中,探手接了一片刚落下的雪,却是说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应答。

「真快啊,是第十九年的冬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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