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律林菀姝言情小说《世人皆知我》全文_拓跋律林菀姝小说无弹窗阅读-笔趣阁(拓跋律林菀姝)
我醒来的时候,拓跋律已经早朝去了。 太后宣我前去喝茶,说这南国春日正好,应多出来走走。 快日落时太后让我去陪拓跋律用晚膳,我没有拒绝,在他寝殿等他。 书桌上有书,我随手拿起翻了翻,不由怔住。 这是我阿爹写的《南政集事》。 书里写的是百姓应如何安居乐业,南唐与北梁及其他诸国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提出了一些改善和补救的措施。 当初阿爹将此书给周元逸的时候,周元逸表面称赞,可隔天这书就出现在宫里的茅房。 我大姐姐生气地去找周元逸,周元逸却在和宫女们玩乐。 可如今,拓跋律将这本书已经翻得卷了边,不知他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又看了多久。 书里有一段被他用朱砂批红:「及上位者不必墨守成规行君子之事,智者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一言而乱敌心,可不费吹灰之力而揽之。」 我颤抖地看着这一段话,想起拓跋律说他一句谎言就让南唐疑心而灭了裴林两家九族,想到承天楼上他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他在照着我阿爹的计谋一步步坚定向前。 他不用一兵一刃就让裴家九族俱灭,屠城三日就让南唐、南诏放弃抵抗,递上降书自降为臣。 我缓缓地将书放了回去。 我阿爹志向远大时射出的一枚箭矢,多年后正中了他的心脏。 连带着他的家人,也为此付出了生命。 我们都是命运棋盘上的棋子,按着命运指引的线向前。 唯有拓跋律跳出棋盘,成了执棋之人。 拓跋律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逗弄池中的金鱼,鱼儿长得肥美,惹人喜爱。 他见到我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你一直在这里赏鱼?」 我点了点头:「嗯,一直。」 他似松了口气:「进去吧,这里风大。」 我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那万人梦寐的殿中。 我不用再跪在地上求饶,不用再片片指甲碎裂。 我也应是,执棋之人。 26 我和拓跋律和好了。 长安殿的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前朝的官员议论纷纷,觉得要多给拓跋律送一些美貌的女子进宫,免得我这妖女独占了帝王。 许多朝臣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拓跋律也不拒绝。 他将她们安排在华丽的宫殿里,再每晚来我的长安殿。 这些名门闺秀也常骂我:「好好的王谢之家,怎得教养出这么个狐媚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难道不知道她从前可是专伺候男人的,能从北梁军营活着出来,可不得有些本事。」 倒是拓跋律,拔了她们的舌头,也让那些军营里的南唐女子愿留下的留下,愿归家的归家。 非议我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大家见了我都绕道走。 只是偶尔也听舌头还在的人说:「等皇后回来了,看她还如何嚣张。」 可没想到,冯玉儿人没回来,却传来她在北都坐上了太后之位的消息。 她的孩子也是北梁皇族正统血脉,冯家一直不满拓跋律,于是在北都立少帝,意图将皇位从拓跋律手中夺回来。 冯玉儿曾对我说要我不必活得那么清醒。 那如今的她呢,是清醒还是糊涂? 27 拓跋律带着十万大军北上,留下太后和我在宫中。 朝中大臣纷纷劝他不要亲征,但他还是去了。 出发前的那夜,他登上了承天楼,久久地看着北方。 「陛下在看什么?」我问他。 他说:「原来是这般滋味。」 以往他是攻方。 这一次,他是守方。 那夜他又差点咬穿我的脖子,威胁我:「若我回来你不见了,我会将你皮都剥下来。」 他走后,太后问我:「是不是觉得陛下意气用事?」 我摇了摇头,执棋之人习惯了深思熟虑,怎会一时意气。 太后抚摸着我的脸:「菀姝,哀家是真的很喜欢你。」 然后她开始向我回忆她的往事。 她说她曾经也是部落里的小公主,后来北梁灭了她家族,她由公主变成了奴隶。 她说拓跋律生下来时像只小猫,可怜兮兮的。 他虽然兄弟姐妹很多,但没人与他玩乐。 后来冯玉儿出现了,待她们母子很好,像阳光一样温暖。 谁知道冯玉儿待谁都这样,广撒网,多敛鱼。 冯玉儿嫁人的前一天还在给拓跋律希望,结果第二天就成了他大嫂。 于是他又去了边关,和一个南唐少年不打不相识,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听那少年讲南唐的好姑娘。 他还有一个药囊,当他重伤的时候,是那药囊里的药救了他的命,药囊上的味道让他能安稳入眠。 他说他羡慕那个南唐少年,羡慕他父慈子爱兄友弟恭,羡慕他有那样好的姑娘。 后来他在军中真的遇到了一个美好的南唐少女,少女和冯玉儿模样相似,身上的香味像那救过他命的药。 于是他独占了少女,少女又美好又乖巧,他的生命里终于同时拥有了阳光和药。 可后来他发现,少女也把他当药,而且用完就把他给丢了。 太后说到这里的时候笑看着我:「阿律从小到大虽然受过很多欺负,但他都一一地还击回去,唯独你丢掉他这件事,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去追了南唐使臣的车队,杀光了那些使臣也未见到你。」 「原以为你是和车队走散了,谁知道你竟然不按常理,绕道去了鲜罗。」 我也笑了笑:「太后您说笑了,臣妾只是沾了皇后娘娘的福气。」 太后问我:「那你现在可还会将陛下误认为成那裴小将军?」 我回道:「不会了。」 「所以你看,时间久了,模样再相似的人,也是能分得清的。」 我是能分得清,可又如何呢? 太后最后对我说:「菀姝,之死靡它固然可贵,但也请怜取眼前人,或许又是另一番天地。」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天上的骄阳。 比起药,我还是喜欢骄阳。 药太苦了,虽能治病,可还是不及这温暖的太阳。 28 我回了林家,带着我培养的人。 拓跋律在的时候不让我动周元逸,现在他终于走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活着的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去,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如今几乎成了鬼宅。 家里四处都贴着符咒,尤其是我大姐姐曾经住过的秀楼,前后被红线封得密密实实。 「原来你也会怕。」我笑着问周元逸。 周元逸抖抖索索地看着我:「陛下答应过本侯不伤本侯性命,你若敢伤本侯,你……你也难逃一死。」 我哦了一声,拔下头上的簪子拿在手里把玩。 他终于有些害怕,应该是记起了当初我刺杀他时那厉鬼般的模样。 「本侯若死了,这天下必然动荡,你……你得为百姓考虑。」他义正词严。 我回他:「人都会死的,帝王会死,百姓也会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又对他说:「阴司见了我裴林两家之人,记得给他们磕头道歉,为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南唐立储立嫡立长,周元逸是例外。 他是庶出,有野心,为了拉拢我们林家装作对我大姐姐一往情深,后太子被废,他凭着林家成为太子。 登基之后又疑神疑鬼,总觉得别人看穿了他,又怕自己君位被夺,时时防备。 为了睡得安稳,他开始杀人。 裴林两家九族三万六千人,上至白发老者,下至刚出生的婴儿,他一个都没放过。 终于,他能酣然入睡。 我当时不是没想过诱导北梁军南下,踏平这吃人的南唐。 可最终啊,还是败给了天上的骄阳。 承垏守护的地方,我不想弄脏。 虽然最后还是阴差阳错。 我将簪子对准周元逸的喉咙,一寸寸地插了进去。 他喉咙里咕噜噜作响,拼命挣扎,窒息和疼痛让他眼睛里都是恐惧。 热腾腾的血流在我的手上,黏糊糊的,很恶心。 我依旧用力,直至剩下一个钗头露在咽喉外。 29 太后最后赶来了,她看着周元逸的尸体,对我叹了一声:「糊涂啊。」 我对她福了福身,一步步走出了林家。 我去了金陵城墙上,从墙头向下看去,又看见了承垏。 他没有被吊在那里晃啊晃,而是骑在一匹骏马上,他笑着大声说:「菀姝,我来接你。」 我想翻墙下去,却被宫人们死死拉住。 我又回到了宫里,长安殿层层落锁,是太后的懿旨。 我杀了周元逸,太后得给南唐旧臣一个交代。 我不在乎了,我只想睡。 期间听宫人说,拓跋律灭了冯家夺回了北都,冯玉儿自尽了,拓跋律没有杀那对孩子。 可我看见冯玉儿,她回来了,站在华阳殿的廊下。 她见到我后说:「我也有心,只是身不由己。」 「我的夫君也是顶天立地之人,只是性子耿直嘴巴笨,尽得罪人。」 「菀姝,你还是做回月娘吧。」 我醒后,又觉得那不是梦,好像从前她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睡得越来越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久,久到宫人要探我鼻息。 后来,宫门终于被打开,拓跋律回来了。 他身上一股子尘土的味道,周围的人忙忙碌碌。 迷迷糊糊之间我听有人说:「撑着她活着的那口气散了,已经油尽灯枯。」 拓跋律不信:「可朕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是啊,我那时候还好好的,好好地让他尽兴,要不然怎能让他快快地走。 后面的话我就不怎么听得清了。 拓跋律又开始给我灌药,苦得我一点也咽不下。 我想和他说别灌了,再灌下去我真的要忍不住给你一簪子。 你是害死我家人和承垏的间接凶手,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才不会任由你摆布。 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被他祸害。 后来他灌也灌不下去了,就自己含了药来喂我。 我心里笑话他,是不是南唐的情情爱爱的折子戏看多了,以为这样就有用? 很快他就发现我想的是对的,他这样也喂不进去。 他不喂药了,只咬着我的唇,一遍又一遍地。 我感觉我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我以为是他的口水。 后来才发现,是他的眼泪。 杀狼的人,也会哭么? 30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承垏翻墙进来了。 他穿着那晚送我狼牙时的月白锦衣,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菀姝,我……」 「我不要狼牙,你别送我。」我着急忙慌地打断他的话。 他愣了一下:「什么狼牙,我来接你出去玩。」 我终于高兴起来,不是狼牙就好,我跳下床跟着他走。 经过镜子的时候我看到镜中的自己十五六岁的模样,又娇又俏,是南唐最好的姑娘。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好姑娘,蹦蹦跳跳地跟着承垏翻过围墙。 我们在天上飞,他的骏马就在金陵城墙上,我跟着他坐上骏马,风呼呼地在我们耳边吹。 身后传来丧钟的声音,一共十七声。 这是告诉臣民,皇后薨了。 我急了,皇后是我大姐姐,她怎么能有事。 可我一回头,又看见了大姐姐,她在亭子里抚琴,活得好好的呢。 阿爹阿娘也在,我跳下骏马向他们飞奔而去。 我好想好想他们啊。 只是空中传来一个声音,一声声地唤我月娘。 那是我以前冒用的名字,我自己都忘啦,这人怎么还记得。 他唤得那样伤心,让我不禁回头去看。 我看见一个骑在狼上的少年,鬓角编着小辫,高束着马尾,下巴上一道伤疤。 他向我伸着手,眼神小心翼翼:「月娘,我们回家。」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月娘是买我的那户人家的女儿,我叫林菀姝。 可他还是固执地叫我月娘。 我对他说,不要叫我月娘了,做月娘的那段日子,真的好苦啊。 避子药苦,被关在巴掌大的院子里苦,被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行承欢也苦。 而我啊,是个爱吃甜的南唐姑娘。 我捂住耳朵,转身扑进阿爹阿娘的怀里。 他们慈爱地搂住我。 他们的怀抱真暖啊,我还是那个幸福的菀姝。 就这样,永远做个被父母疼爱的好姑娘。 1.拓跋律番外 拓跋律赶回来的时候,月娘正在睡着。 虽然外面的南唐旧臣已经上了几百道折子要将她凌迟处死,但她还是安稳地做梦。 他有些生气,却又没那么生气。 她十六岁跟在他身边,那时他快十九。 五年的时光,几乎每日相见,耳鬓厮磨,很少有分开的时候。 他见惯了她的温驯,她忤逆他的只有两次。 虽然这两次都让他生气,几乎无法收场,可他见了她却又不想去责怪。 因为这样的她,是鲜活的,让他悄悄地喜欢。 他坐在她身边,却叫她不醒。 一旁的宫人支支吾吾,惶恐地告诉他,她一直在昏睡,比那次小产后睡的时间还长,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是醒着的。 宫中的御医说,她这些年全靠一口气撑着。 如今报了仇了解心结,气散了,人也就倒了。 油尽灯枯,就这几日的时光了。 他不信,明明他走之前她还那样地娇,一声声在他耳边叫着他拓跋律。 这才不到三四个月,怎么就油尽灯枯了。 他暴怒,让御医用最好的药。 她喝不下药,他就亲自灌,灌不进去,就含了药喂。 他以前在军中重病时她也是这样喂的他。 她还一边喂一边小声哭:「你可别死了,你死了我抱谁的大腿。」 于是他在她哭中睁开眼睛,她又立刻不哭了,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是喜欢她哭的,声音软得像糖,人也更乖,他怎么折腾都不要紧。 可现在,含药也不能喂进去了。 他让所有宫人都走开,只剩他们两个。 他告诉她,冯玉儿自尽了,虽然他并没有想杀她。 她是他小时候的光芒,他快饿死的时候她给过他馒头,还给他母后请过大夫。 她对他,是有大恩情的。 可冯玉儿还是自尽了,她说她以为她是爱权力的,可后来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了他大哥,那个顶天立地却嘴笨的男人。 可是回不去了。 他还说,冯玉儿死后他还是难过的,但不是男女之情了。 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总是梦见她,梦见她要跟着裴承垏走。 于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没想到梦是真的。 他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叫着她月娘。 虽然他知道她叫林菀姝,但他还是喜欢叫她月娘。 因为月娘,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2 他又告诉她当时在北梁军营,他太笨了,应该猜到她就是裴承垏提到过的那个南唐最美好的姑娘。 她生得那样好看,污泥满地的军营因为她的出现都增添了颜色。 她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洗干净后身上是好闻的药香。 只是那时以为南唐女子身上都是这个味道,他没有触碰过别的南唐女子,所以一直不知道是她独有。 她在他身边时,他能安心地睡。 虽然知道有时候她拿着木簪在他喉间比划,但他一动,她又不敢动了。 后来他回了北梁都城,做了太子。 他想过留她在军营,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贡女。 可她一声一声的阿律,让他一边心狠又一边心软。 最后还是带上了她,他想既然将她当了替身,那就留着吧。 毕竟除了和冯玉儿面容有些相似,她也是真的能讨他欢喜,又娇又软,哭起来都好看。 他以为会和她一直这样过下去。 在那些昏暗的岁月里,是她陪他走过一道又一道的弯。 他走得再远,也会想起还有个姑娘在等着他。 终于有人,在等他。 可后来,她逃了。 他其实也有些后悔那晚不该那样折辱她。 可他想着她总是听话的,百依百顺的,不会有什么。 他追上了南唐使臣的队伍,却没找到她,他以为是他们包庇,于是一个个砍过去。 杀到那个叫齐闻的人时,齐闻说他想起来她是谁,她是裴承垏的未婚妻子,说他们青梅竹马就快完婚。 他这才知道他是替身,是裴承垏的影子。 她那一声声又糯又甜的阿律,从来都不是叫他,而是裴承垏。 生气吗?当然生气,他气得恨不得捏死她。 他一直努力地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也是北梁的好儿郎,想要父皇的任何。 他为此付出那么多,受那么多伤,流那么多血。 她却看不见拓跋律,只将他当成另一个男子,足足三年。 可看着茫茫的荒原,又怕她死在狼口里。 齐闻说她知道了裴林两家灭族的真相,必定回去报仇。 他立刻就相信了,一路南下打到定州。 定州百姓真是硬骨头,可惜守城的主帅是个没用的。 如果换了裴承垏,他不一定能拿下。 想起裴承垏,他也有些惋惜,甚至希望那个少年是北梁人。 三四年前他在定州打探军情,因见不惯当地的地痞欺负老人,于是出了手。 虽然当时救了那老者,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被那些人报复捅了一刀。 他捂着伤口继续跑,半途遇到裴承垏。 裴承垏一眼就看出他是北梁人,他们交上手。 裴承垏扯掉他狼牙,他也拽下裴承垏的药囊。 「你受伤了,再打下去我胜之不武。」裴承垏主动停了手。 他也不恋战,快速地逃进巷子里。 那时伤口一直在流血,他身边只有药囊。 于是他咬开药囊,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一半嚼碎吞了,一半捂在伤口上。 没想到竟然止了血。 那个药囊一看就是女孩子精心绣的,上面的药香闻得让人舒心,似乎伤都没那么痛了。 后来药囊不小心弄丢了,但弄丢药囊的那天,她被送来了军营,他便没去找那药囊。 有她就够了。 那次和裴承垏不打不相识,后来他们又遇见几次。 裴承垏邀他喝酒,是南唐的白坠春。 他请裴承垏吃肉,他亲手烤的,手艺不比食肆的差。 那短短的几天,是他这辈子最畅快的日子。 可敌人终究是敌人,他从小修罗场长大,深知生存法则。 不似裴承垏,肆意洒脱,只知战场杀敌,不知人心险恶。 功高盖主是大忌,可惜裴家人太自信太天真。 一个千里之外的谎言,就让他们灭了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