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书单顾盼沈慕彦在线阅读全文-顾盼沈慕彦小说完结大结局
“嗯。”沈慕彦微仰了头,看着高高挂在树上的果实。一滴雨落在她眉心,她伸手去揉。 顾盼目光落在她眉间,又跳跃去她指尖,一向冰冷的语气带了丝难得的柔软,“想吃吗?” 沈慕彦笑了起来,“边总,想吃也吃不了。”她比划了下,叹了口气,“这树长得太高了,摘不到。” 顾盼抬头看,香榧树枝桠向天空蜿蜒伸去,直径已有成年人大腿粗细。 “也不一定。”他说。 他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来,一旦从他的心底冒出就拼命的往外生长,压不住也关不住。 他打量着香榧树,内心在灼灼燃烧,目光冷静。 香榧树的枝桠离地和彼此间的高度相差不大,以他的身高和长年健身训练出来的力量,攀爬上去根本不成问题。 “试试。”他说。 沈慕彦以为他开玩笑,并未在意,结果却见他就地卸了背包,轻放在地上,身手敏捷的原地起跳,一下抓住粗壮的枝桠,单手一撑,一个借力就轻巧的翻了上去,稳稳站在枝桠和树干连接处。 沈慕彦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他,也不敢轻易出声,怕一惊扰,他从树上失足摔下来。 这是她老板。在林场做数据采集,因为她而让老板发生意外,她可万万担当不起。 沈慕彦紧张万分的死死盯着顾盼。 不知怎的,沈慕彦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的小青瓦平房前,有棵年头很久的核桃树,每年夏末核桃成熟时,总有个小男生来爬树打核桃,再坐在树下,把打下的核桃用小刀去了青壳,兜了满满一衣服给她,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染得黢黑的十个指头。 后来,小男生长成了少年,每当核桃成熟时,沈慕彦总有最新鲜的核桃吃。 “喜欢吃吗?”他总是不好意思看她,微红了脸问。 小时候,她欢天喜地的接过核桃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外婆给她找核桃夹;到后来,她微低了头,远远站着,看着核桃树下的少年,她很想对他喊“小心”,最终也没能喊出口。 少年过来,核桃塞了她满怀,却也是一个字不说。 直到很多年后,沈慕彦才恍然大悟,这好像就是她的懵懂青春和情窦初开了。而后,又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恍惚想起,除了当年那句没喊出口的“小心”,她还欠那个腼腆的小男生一句,“喜欢。” 沈慕彦站在树下仰头看,顾盼已经攀跃过好几个枝桠,爬到离树梢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紧贴着大树站在枝桠分岔处,单手抱着树,正在仔细辨认果子的成熟度。 细雨依旧不停,飘落在沈慕彦脸上。有雨飞进眼里,她使劲眨了眨眼。她觉得树上的顾盼,似乎离天空很近,离她很远。 “边总,小心。”沈慕彦手拢在嘴边,朝着树上喊。 顾盼听到了。 “小心。”沈慕彦又喊。 顾盼微垂了下眼睫,没有回答,他双唇紧抿着,嘴角边浮出笑意,一直挂着不曾消散。 一串又一串香榧果实沉甸甸的挂在他眼前,仔细辨认,其中几串绿色的果皮泛出些微红来,那是三年生的熟果。 顾盼小心摘下几颗香榧果,也不贪多,他放进裤兜里,这才慢慢下树。 沈慕彦目光跟着他在树上移动,看着他从树梢不远处下到树干中部,尽管看起来,顾盼对身体的掌控度极好,核心力量也很强,但直到他踏实踩在了地上,沈慕彦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边总。”沈慕彦迎了上去,她这才得空将额前湿掉的刘海拨去一边。 她觉得空气中有一点异样的成分在缓缓流动,缠绕,包裹。 顾盼看着她,轻声问,“什么?” 似乎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沈慕彦平了语气,在下属的尊敬和轻松气氛的调侃中拿捏出一个度来,“边总,小时候经常爬树吧?” 顾盼转了头去,似乎想要听到的并不是这样的话语。 “噢。”半晌,他只淡淡应了一声。 并不搭话。 这冷淡,让沈慕彦觉得自己想得颇多,有失冒昧。 她转念过心思,只当是寻常避雨的小插曲。 见顾盼想掏香榧果子出来,却又看了眼手上的脏污,沈慕彦问,“要湿纸巾吗?” “嗯。” 沈慕彦拿了给他。 顾盼擦干净手,将用过的湿纸巾包裹好揣着,这才伸手掏出那几个香榧果。 “我第一次爬树。”他终还是悠悠缓缓的说道。 像是害怕沈慕彦给到的反应不及他期待,他又问她,“带了工具没?” 带着那么一点上司对下属的审视。 沈慕彦也认真作答,“瑞士军刀?” “好。” 顾盼接过军刀,将这几颗果实绿色的外壳划开剥去,露出尚被硬壳包裹着的香榧子。 沈慕彦左右看地面,寻找着什么,“边总,用石头砸开硬壳?” 顾盼看了她一眼,“不用。” 他说完,用拇指和食指拿着颗香榧子使劲一按压,硬壳瞬间破开。 “这么简单?”沈慕彦也试,但是坚硬的外壳在她手中纹丝不动,沈慕彦低头琢磨,把香榧子换了个方向又试,依然无解。 沈慕彦“咦”了一声,似乎在奇怪。 顾盼看着沈慕彦在指尖忙活,却不得要领,他示范给沈慕彦看,“每个香榧上有两只对称的‘眼’。” “这里。”他看着沈慕彦将香榧颠来倒去的看,他指给她。 “捏一下。”顾盼说。 一滴雨从树叶尖上滑落下来,砸在那颗香榧上,瞬间碎裂成无数的细微水珠,四散溅开。 飞溅起落在沈慕彦指尖,也落在顾盼指腹。 尚来不及感受,那丝微凉就转瞬即逝。 沈慕彦一捏,硬壳裂开,里面是包裹着一层黑膜的香榧子。 她有些惊喜,“这样就破开了!” 顾盼微微侧过头去,将眼底笑意隐没,把香榧子都取了出来,顾盼将手擦干净,把它们聚拢捧在手心,问沈慕彦,“这个黑膜很难去?” “嗯,很麻烦。”沈慕彦努了努嘴。 “你先拿着。”顾盼说。 沈慕彦双手并在一起窝着,顾盼将香榧子倒在她手心,他拿起一颗,用刚才捏开的硬壳去刮掉那黑膜。 “你还喜欢吃什么坚果?”顾盼问。 “板栗,松子。”沈慕彦略一侧头,回答说。 顾盼低着头,无声的笑了一下,浅浅淡淡的说,“像只松鼠。” 沈慕彦没听清,她凑过去看,顾盼修长的手指间捏着椭圆的香榧子,黑膜刮得干干净净,露出白乎乎的果肉。 顾盼递给她,“尝尝?” 沈慕彦伸出手,手心向上。 顾盼看了她一眼,眼眸极深,将香榧子放在她手心上。 沈慕彦细细的嚼,“香。” 她脸上带着笑意,有细小的雨珠飘飞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边总,你尝一颗。” 顾盼刮完一颗,就掌握了要领,很快,他又刮干净一颗,仍是递给沈慕彦。 “没事,你先吃。”顾盼说。 沈慕彦“噢”了一声接过。 好一会儿,顾盼将取出来的十几颗香榧子都给弄得干干净净,他从背包里拿了小食品袋给装好。 “慢慢吃。”他看着沈慕彦,将那小小一袋香榧子递了过去。 沈慕彦犹豫了下,看顾盼神情平淡,好像递给她的并非是他冒着自损形象和摔伤风险去摘得的坚果,反而更像是他往常无数次递给她看的《合作协议书》、《评估报告》等等。 沈慕彦大方接过,道谢。 顾盼又说,“生香榧子油脂太高,容易积食,一次不能吃太多,万一肠胃不耐受。” “是,边总。”沈慕彦规矩回答。 顾盼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到了嘴边明明想说,最后却还是抬头看了看愈发阴沉的天色,环视了下四周,“这雨不会停了,我们回去吧。” 沈慕彦也觉得这雨大概能缠绵着下完这整个深秋、初冬交易之时。 她出声,“好,边总。” 她弯腰去拎放在一旁的背包,却已被顾盼一手抄过,一甩去背上背好。 两人往回走。 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大了些。“嗒、嗒、嗒”的打落在树叶和地面上。 沈慕彦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不用着急。”顾盼说,他走在她后面半个身位,“小心路滑。” 沈慕彦一手紧紧拽着那一小袋香榧子,一手杵着登山杖,将步子放得慢了些。 两人沉默无言,静静的往回走。 雨丝带走空气里的暖意,周遭温度渐凉。 离护林站不远,顾盼昨晚那股窜来窜去的疯狂念头,才终于开始慢慢回归理智。 此时,他似乎有些醒悟,自己刚才做了一件于他而言,多么疯狂的事情。 在他过去的三十年中,他不曾做过,也不屑于做。 但是,这次,他就那么做了。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沈慕彦,从小袋里掏着香榧子,吃得正欢。 “喜欢吗?”他问。 “喜欢。”沈慕彦飞快的回答。 丝丝暖意从心中溢出,流淌…… 依稀能看见护林站的几排木房。沈慕彦正想对顾盼说“要到了”,一股闷痛就从胸部传来,猝不及防,她轻轻闷哼了一声。 这段时间里她忙得有方向,也有动力,浑身都是劲儿,她似乎忘记了,那颗藏在胸口的囊肿。这痛准确无误的提醒她,项目再重要,在身体的痛感面前都显得没什么意义。 沈慕彦皱着眉,回过头看了眼在细雨纷飞中倾身向她的顾盼。 他温声询问,“是不是不舒服?” 沈慕彦摇了摇手,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黯了下去,“边总,数据采集再有 5 天就结束了,分析数据和出评估报告,大概需要 5 天。” 她抬头看着顾盼,“边总,10 天后,我能不能请一个小长假?” 微雨像断了线的珍珠,嘣一下从天洒落,淋落在他们身上。 沈慕彦知道痛感意味着什么,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但她也不想拖累项目,这是胡家磊第一次主导的案子,她想要让他做得完美。 再者作为基德合伙人,她不想成为横亘在基德和常刚之间的天堑。她知道顾盼在努力帮她化解矛盾,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局,得她自己破。 于无声处,顾盼为她做了很多,她清楚,从金万设备评估开始,顾盼为她踏平了多少条路。 如今,基德要开拓江黔区业务,政府是很重要的合作方。以前,她是员工,与常刚较真,她只针对项目说事。现在不同,顾盼将她抬高到另一个角度,她要想的是基德,而不是她自己。 曾经她是程安明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程安明告诉她,要认真做好每一个案子,该较真就要较真。 可是在并驾齐驱的后半场,程安明背离了轨道。 沈慕彦也曾在某个瞬间,突然悟明白,程安明为什么升方凯为信通的合伙人,而不是她。信通从来只想让她跑在一线,而不是做管理层。 沈慕彦稳住心神,看着站在一步之遥的顾盼,此刻,他身上少去了太多的锐利,多了一种无言温润。 沈慕彦乍然想起,顾盼问过她的问题——他该是什么样子? 沈慕彦认真想过,他于她而言,有冷硬的职场包围,她能看到的只是他驰骋职场时的决然和孤注一掷。 可是沈慕彦明白,恰是这样密不透风的冷厉之人,在职场上给了她无限种可能。 他允许她在职场里有无限的高度,这种高度,是她留在信通,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想到这些,沈慕彦胸口忽然一暖,跟着眼睛都涩起来,“边总,如果常刚一直对我有意见,基德想要拓展在江黔区的评估案,可能性很低。” 顾盼目光淡淡,神色里有一种远山淡影的轻和柔。 沈慕彦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如果有必要,我可以退出合伙人,基德要优先开拓江黔区的业务渠道。” “沈慕彦,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基德,或者是我?” 顾盼的话,被潮湿的风吹散,像扬在风里的碎纸片。 沈慕彦迎上顾盼的目光,笑了一下,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边总,我相信我自己,是低估了常局;我相信基德,是高估了常局的为人处世。” 她语气中有着坚韧,“常局固执也好,偏颇也好,江黔区后面的案子,都要直接或者间接经过他。如果基德没有我,后续业务都能轻松吃下。但是现在不一样,常刚对我有本质上的排斥。” 顾盼静静的听沈慕彦将话说完,他微微仰起头,看细雨逐渐飞成大雨,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继续追问,“所以沈慕彦,那我呢?你相信我吗?” 第80章 你是他的例外! 雨点落下,越来越密,哗哗的雨声充斥周遭。 “边总,从我来基德那天开始,我就是将后背交给了你。”沈慕彦在绵密的雨幕中,大声回答,“我信任你也好,不信任你也好,在我冲锋的时候,能够背刺我的人,只有你。” 雨点打在冲锋衣上,发出“啪啪”的声音,顾盼直视着沈慕彦,沈慕彦目光灼灼,也回视着他。 天地间,雨幕笼罩之下,似乎就只剩这一林两人。 顾盼久久注视着沈慕彦,但只回应了她一个“嗯”字。 沈慕彦抿紧了双唇,转身朝着护林站走去。 顾盼看着她的身影,带着点倔强,带着点坚韧,明明瘦削,却又仿佛能扛起很多。 他大步跟了上去。 回到护林站,沈慕彦来不及换衣服,站在屋檐下,她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在工作群里发信息,“大家都平安回到护林站了吗?” “回了,刚回。夏雪还想等雨停,被我硬拽回来了。”何恒轩飞快的回复。 胡家磊作为项目负责人发出提示,“今天大家都呆在护林站。明天也要雨停了才能进山采集数据。” “好的。”夏雪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张强和谭莉莉回复“ok”。 沈慕彦放下手机,这才注意到顾盼正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望向远处的天际。 “边总,你和袁助今天回去吗?” 顾盼看向她。 沈慕彦转回目光说,“大雨路滑,开山路恐怕不安全。” 顾盼微垂了下眼眸,闪过一丝浅淡笑意。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冲锋衣上挂满水珠,沈慕彦伸手拍了两下,林班班长在厨房门口招呼他们进去喝点热茶。 疼痛并没减弱,沈慕彦不想被人看出不舒服,强撑着道谢,说自己去换个衣服再来。 顾盼觉得她嘴唇发白,面色看起并不是单纯的疲倦或受冷,但又觉得她似乎并不想被关注。 顾盼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终还是不放心的问,“你怎么了?” 沈慕彦随口应道,“有些冷。” 她冲着顾盼勉力笑了下,把冲锋衣帽口收紧,冒雨冲回住处。 林班班长招呼顾盼,“边总,快进来喝点热茶,外面太冷了。” 山里一下雨,气温就断崖式下降,阴寒冷气直刺入骨。 顾盼看着沈慕彦跑进屋关了房门,他在屋檐下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去喝茶。 “边总,坐。”林班班长将一大杯热茶递给他。 顾盼道谢接过,滚烫的茶水透过陶瓷杯传递出热度,袅袅热气升腾。 顾盼麻烦班长找了盖子,给沈慕彦送了杯过去。他觉得直接敲门有些冒昧,把热茶放在门边就折返,只发微信告诉她开门取。 他听林班班长闲聊,时不时搭句话,注意力却都关注着沈慕彦那边。 喝完一整杯茶,沈慕彦依旧房门紧闭,静悄悄的。 顾盼看了眼时间,向林班班长说了声抱歉,握着手机走出去,站在屋檐下打给袁林。 “事情办完了吗?”顾盼问。 “是的,边总。三组都去了,物资和其他事情都安排妥当。”袁林汇报工作,历来简短精悍。 多年默契,顾盼也不再过问细节,“嗯。你现在在哪儿?” “返回路上,五分钟后到达。” “好。” 顾盼挂了电话,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今天国内头部资产评估所老板从北京飞来重庆,商谈进一步合作事宜,他最迟也得立即启程返回主城区了。 袁林果然在五分钟后赶到,他撑伞过来找顾盼。 沈慕彦吃了止疼药,小憩了一会儿,精神稍好,也抱了茶杯过来。 几人围桌坐下,顾盼拿过热水壶添热水,袁林立即接了过去,将沈慕彦面前那杯冷掉的茶水换成热的。 顾盼交代袁林暂留林场两天,搞好林场数据采集的后勤工作。 袁林跟着顾盼年头久,素来知道他每一项指令背后都有深意。 其实他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若真要理论,与北京方商谈合作的工作,恐怕更需要他的参与。 袁林看着沈慕彦,觉得她脸色确实不太好。 他略一思索,就明白大概。顾盼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让他照看沈慕彦。 他想了下带的行李,点头说“是。”又丝毫不露的说,“我会尽全力协助苏经理工作。” 顾盼听懂,微微点头。 “边总,你要赶回去?”沈慕彦关心的点却在另外的事上。 窗外已是暴雨如注,这样的天气就是在市区行驶,也诸多安全隐患,更何况是开山路。她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等下我开,问题不大。”顾盼多年自驾旅行,塌方道路,悬崖边开凿出的石子路,雪地,泥泞地,他都有丰富驾驶经验。 沈慕彦看着顾盼,她有些微怔,想了想问他,“边总,有重要会议?” “嗯。”顾盼淡淡应了声。 沈慕彦将隐忧收起,从她加入基德那天起,她就知道她所选择追随的老板,绝不会因为一场暴雨就放弃公事。 顾盼见沈慕彦不再吭声,他起身吩咐袁林,“今天雨下得太大,明天进山注意边坡泥石滑落。” “是,边总。我和苏经理会多注意安全。” 顾盼点头,他深深的看了沈慕彦一眼,“沈慕彦,让胡家磊在群里提示暴雨后作业风险。” “好。边总。”沈慕彦看着他,又低声说了句,“你放心。” 顾盼转身走进大雨中,疾步走向停在护林站外的那辆越野车。 他坐进驾驶位,握着方向盘发动引擎,将雨刮开到最大,却久久没能踩下油门。 雨刮快速的一下又一下,在苍茫的雨幕中,刮出一小片短暂清晰的天地来。 顾盼看着眼前的世界,模糊和清晰不断交替。 他发微信给袁林,“关注下沈慕彦身体状况。” 袁林飞快回复,“是,边总。” 顾盼轻踩油门缓缓驶离了护林站。 他从后视镜中回眺,却只有苍茫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犹如他此刻的心情,像是迷雾一团。 第二日,天光放晴,阳光明艳艳的挂在天空里。 休息一晚,沈慕彦气色已基本恢复正常,袁林见着放心大半。 他不敢掉以轻心,采取紧贴策略,借协助工作之名,跟着沈慕彦一起进山采集数据,又一同回到护林站伏案工作,再一块赶往下个林班。 沈慕彦却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林场条件艰苦,袁林在这里呆一日便可回去交差。她没想到,他竟然打算在这里工作到采集结束,和大队伍一同返回。 忙碌几日后,各组还剩最后一个林班数据待采。 这天晚饭后,两人趁天色未黑,围着护林站散步。 沈慕彦问袁林,“你几天都没在公司,你手上的事谁接?毕竟你靠邮件和电话只能处理部分工作。” 袁林和沈慕彦隔着一个身位,他拿捏好这不疏远也不亲密的距离,说,“我的工作不好交给别人,要么先压一压,要么边总去沟通、处理。” 沈慕彦有些惊讶,顾盼日常事务繁忙,他怎么还有时间匀给多出来的一摊事? 问话到了嘴边要出口时,沈慕彦又隐隐觉得不对,若说顾盼将袁林留下,是要给大家搞好后勤,他应该轮流呆在各组才对。 沈慕彦再想这几日,除了回房睡觉,袁林几乎都跟在她左右,他既不参与也不干涉林场数据采集工作,只对沈慕彦在林场的生活和健康状况关心颇多。 沈慕彦稍稍琢磨,难免猜测暴雨那日,顾盼察觉到她不舒服,让袁林留下来看顾她。 沈慕彦不想过于敏感,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太多情绪根本无需说出口,就能被清晰察觉到。 想了想,她试探袁林,“袁助,其实你完全可以回去。” 袁林微欠了下身回答,“我都是遵照边总指令工作。” “那你还去别的林班看看吗?” 袁林不动声色,慢慢将目光转去前方小径,声色不变的说,“边总没有这样指令。” 袁林知道沈慕彦在试探他,他只回答面上的事实,至于沈慕彦私下要往哪个方向去猜测,那就是沈慕彦的事了。 沈慕彦沉默着往前走,也不再问。 她基本能确定,袁林留在林场,绝不仅仅是保障后勤,更多是代替顾盼照顾她。 沈慕彦不知顾盼心思从何而起,她只清楚知道,自她在重庆资产评估圈掀起大风大浪之后,基德已经成为她拼搏事业的关键平台,这个圈子里,人人都盯着她看,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容不得任何因素阻碍她的事业发展。 虽然顾盼是位好老板,也是位工作上的好搭档,但是她只见到过工作上的他,对生活中的他一无所知。 同理,顾盼所熟知的沈慕彦,也仅仅是工作中的那个她。 她不想赌上自己前途,去试两个人的世界是否合拍。 心思转到这里,沈慕彦漠然想起清吧里,隐隐绰绰的灯光下,顾盼站起来,眼眸沉沉,跟她说,“沈慕彦,我的王国里,其实有你。” 这句话依稀回荡在耳畔,紧接着回忆连根拔起。 她乍然想起初见面时,在洞子火锅店,他的清俊冷淡;再到黎明破晓前,她打算接基德的 offer,打过去那通电话时,他淡然的声音;还有他们去往苏州出差,肩并肩走在夜色里,江南温柔的灯光游荡在潺潺的溪流上,那种忽明忽暗的感觉,一如那时候顾盼给她的感觉。 沈慕彦从来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她不知道顾盼对她的情感在过往时光哪一刻发生了变化。但她此刻格外清醒,顾盼那样优秀的人,永远是任何事物的掌控者,他是一个闪闪发光到可以让人轻易动心的人。 可她已经过了对感情茫然的日子,爱之于她,很简单,在一起时候疯狂燃烧,分开的时候,各自为自己的人生前途往前冲。活得自在就行。 她享受林乐辰带给她的世界,想到此,沈慕彦轻轻笑了一声。 大概世人都和袁林一样,以为郎才女貌,男帅女靓,就该是最登对的璧人,这好像是所有电视剧和爱情小说,都在给女孩们造的梦。 但沈慕彦早过了做梦的阶段,外貌和能力决定吸引力的保质期长短,但一段感情最重要的就是两个人抛去所有社会地位、身份、职业,单纯作为一个人,是否合拍。 袁林微微侧身,问沈慕彦笑什么。 沈慕彦说,“袁助,你那份心思压下去吧,不用给你老板做助攻。” 袁林笑,“苏经理,我没那份闲心。边总交代什么,我奉命行事,他是我老板。” 两人漫步在草地里,夕阳坠在山顶,金灿灿的。 两人不由自主坐下来,山风从高山之巅吹下,带着凛冽的草木香。 这种惬意的感觉,让袁林话不自觉多了起来,“沈慕彦,你觉得顾盼人怎么样?” 沈慕彦席地而坐,把玩手里泛黄的细草,“我和边总所有交集,都是在工作上,遇见他作老板,是我在事业上天大的好运。” 沈慕彦现在隐隐还会想起,那时在信通因为没有晋升而动怒的自己。时过境迁,她现在在基德一直往高处走,回想那时候,是在亲眼俯视过去的自己。 为那时候拼死拼活的自己,不值得。 “袁助,你清楚在重资产评估领域,女性本来就少。这个行业对于女性的需求少,并不是因为歧视,而是本身的职业性质。” 沈慕彦说,“我在信通,拼死拼活五年,我理所当然以为会晋升合伙人,可是并没有。我那时候以为程总,只是因为我是女人的身份,才让我一直只跑前线。” 袁林目光落在夕阳上,正前方清晰的山棱之上,托着一轮橙红的太阳,一点点下移。 “程安明吗?”他问。 沈慕彦声音平静,“是,我师傅。我以前怨过他不公,可是后来我想过,哪怕是换做其他任何人,只要有权决定我职场的上限高度,都会做出和程安明一样的选择。” “有些是因为我是女性,有些是因为我的性格,本身不适合坐在管理位置上。我进基德,带了自己的团队,捧自己员工做项目,很明显我不擅长管人,只适合做事。” “别人只看到的我,就是当下的我,那么我的一切就止步于此了。但边总不一样,他给了我无限可能,也愿意在我身上放筹码豪赌。” 沈慕彦转头向着袁林,“袁助,于公,边总是我的贵人;于私,我对顾盼没有任何了解,不做评说。” 袁林静了片刻,才温声问,“我在公司楼下见过你男朋友几次,你们在一起很快乐,让我一瞬间以为你们还没出校园。” 沈慕彦想起林乐辰,各种时刻的林乐辰,可爱的,生气的,飙车时的,睡觉时的,甚至是在亲吻时,她偷偷看到的林乐辰,温柔明媚,如一股冲破天穹的阳光笼着她。 她说,“是啊,和他在一起就是很开心,感觉所有事情在见到他以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袁林侧过头静静看着沈慕彦,夕阳的金光洒在她脸上,她噙着笑,连带着身上的那种飒和决然,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涌到嘴边的话,最终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被夕阳围着,被山风吹着,视线所及都是满目苍茫和摇曳的草木,连人的心都跟着松弛起来。 袁林想了片刻,还是轻声问,“苏经理,你 27 岁了,想过结婚吗?” 沈慕彦想都没想,“想啊,我 7 岁就想结婚了。” 话说出口,沈慕彦忽然变得警惕起来看向袁林,“这个问题,如果是对公的话,就是假话;私下说的话,是真的。” 然后,长久沉默。 两个人看着旷野的风光,起伏的山峦,金光镶边儿的大片大片的晚霞,还有脚下被风拂向一边的野草,犹如涌动的黄河水。 袁林没说话,似乎沉浸在这种自然的风光里,甚至直直躺在草地里,惬意的哼起歌来。 沈慕彦也知道他就是随口一问,袁林这人,虽然工作起来雷厉风行,公事公办,私下的话,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好一阵子,袁林忽然问,“苏经理,你想过和他结婚吗?” 沈慕彦乍然一惊,回过头看向袁林,似乎有些不解。 袁林再问道,“你想过和你现在的男友结婚吗?” 沈慕彦忽然被问住了一般。 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严肃的事情,她曾幻想过无数次的明天,就是和林乐辰永远和现在一样,自由洒脱,开开心心的走下去,哪怕一辈子。 袁林脸上绽出明媚的笑,他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沈慕彦,“苏经理,你若没想过,那么边总就有机会。” “十足的机会!” 沈慕彦无法理解袁林的笃定,但是她似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她和林乐辰结婚,她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袁林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跟落在后面的沈慕彦说,“苏经理,你现在拒绝边总,只是因为你没有了解过他。” “可你师兄于海洋,哪怕是退出基德,他有说过边总一句坏话吗?” 袁林站定转身,目光定定地投向远方,神光从容,“沈慕彦,我认识边总十年了,你只要回头看,你会发现他的好。” “于公于私,他对你,一直都是例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