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秋下桃花的小说叫什么名字桓愈沈卿卿长平公主-小说秋下桃花大结局全文免费阅读
我让橘衣撩开了他的帐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你让府里再收沈卿卿的东西的?」 桓愈之愣了片刻,看见院内杂乱的景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若说此前我拒收沈记的东西还只是上京贵人阶层才知道的事,那这回我将沈记的东西全扔出去,那就是真正在昭告上京大小百姓,沈卿卿自此再没了长平公主这个靠山。 「李含真,你这是做什么?先前我怜你身体抱恙,不舍得对你说半句重话,如今你非要逼我是么? 「因着你的一时任性,你可知卿卿发了多少愁,一连多少天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 我若有所思,朝他颔了下首:「你说得在理。」 桓愈之面色一凝,接着就是一喜。 「我就知晓殿下实则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我这就让人将东西抬回来……」 然这回,我却不等他说完,拍拍手招来几个身强体壮的护卫。 「说得好,既然你这么牵挂沈卿卿,那本宫就将你送去清远公府陪她好了。」 语罢,四个护卫真的各抬一脚,生生将桓愈之和他身下的椅榻一同架起,就要岀府。 桓愈之好半晌没回过神,直到被抬到大门,他才将将反应过来。 他用手指死死扣住朱红的正门,双目赤红,瞥了一眼逐渐热络的街巷,难堪至极地道:「李含真,你疯了么?我们夫妻本一体,你如今叫我出这样的丑,安知你自己不会招人耻笑?」 「夫妻?」我拍拍他扭曲得看不出原本俊逸的脸,「很快就不是了,你且在清远公府陪侍沈卿卿几日,本宫的休夫书过几日便到。」 桓愈之听完我说的话之后,挣扎的力道一卸,忽然笑出了声。 「殿下真的以为能同我和离么?」他整了整凌乱的襟口。 「我为世家子,殿下是天家女,咱们的姻缘本就是世家同天家相互示好的佐证,岂能容殿下想离就离?」 我冷笑一声:「那你且看本宫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14 送走桓愈之后,我觉得满府的空气都登时清醒了不少。 梨心喜气洋洋地招呼着底下的婢女收拾庭院,嘴里念念有词: 「婢子早就瞧着驸马不得劲儿了,如今可算将他送走了,真是喜事一桩。」 橘衣下意识想开口斥她,又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了,便也跟着一道笑起来。 我将梨心招到身边来:「你说本宫从前养过十二个面首的事可还记得?」 梨心果断点点头:「婢子当然记得!」 「既然如此,府上有这等喜事,你也从库房里挑些玩意儿送给他们沾个喜气儿。」 我支着头想了想:「就送我去年生辰时打的那套金桃花腰坠吧,一共十二式,各自独一无二。」 梨心欢欢喜喜地领命吩咐去了。 我带着橘衣回了书房,认真地思索起桓愈之说的话。 桓愈之虽在沈卿卿的事上显得冲动愚直了些,可他身为一个世家子弟的政治嗅觉却一点不弱。 他说的没错,我跟他的婚事不可能轻易销去。
我让橘衣撩开了他的帐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你让府里再收沈卿卿的东西的?」
他哀求地看向我,希望我出口替他说些什么。 或许直到这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我这个公主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前他过得顺风顺水,我们之间偶生的龃龉都被轻轻纵过,并不是因为他做得有多好,而是因为我将他当成自己的夫婿。 如今我不愿迁就他了,还有的是屈辱待他受。 橘衣接过蒲扇,毫不留情地照着桓愈之的面门扇了下去。 桓愈之发出一声惨叫,正好被姗姗来迟的桓家父母瞧见。 桓母身子一软,立时泪凝于睫:「殿下怎可如此对我儿?您未免也太过跋扈了些,可还有半点身为人妇的谦卑?」 桓父亦沉着脸:「殿下此举,陛下和娘娘那边可知晓?若是帝后了然于心,却仍旧放纵您如此,老夫可要同御史台的大人们讨教一番天家的教养了。」 他这无疑是在暗示我行事鲁莽,又映射我父皇母后教子无方。 我眸光一冷,忽然就明白了父皇为何深恨这些擅权自专的世家了。 他们永远将自己摆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就好像除却他们以外,全天下都是泥腿子投生。 可我清楚记得,昔年战乱时,这些个世家龟缩在各自地盘,没有一人挺身而出为水深火热中的黎民扼难。 若非如此,皇位也轮不到我那个草莽出身的父皇来坐。 如今天下安定了,他们倒是一个个又走到台前,端起一副百年世家的派头来颐指气使。 我顿了顿,刚想说话,却又一次被谢寅抢了先。 他彬彬有礼地朝桓父行了个礼,又转向桓愈之,继续道:「直呼殿下名讳,此一过也;今岁秋狝猎场,为救他人之妇,将幼虎掷于殿下怀中,致使殿下差点为猛虎所伤,此二过也。」 桓父桓母气焰骤停,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桓愈之,显然还不知道此事。 「愈之,这位大人说的可是真的?你……你竟将猛虎扔向了殿下,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 桓愈之垂眸不语,正是默认的表现。 这下他们桓家成了理亏的人。 这事无论在理法上还是情理上都是桓愈之的过错。 更何况谢寅说的是「为救他人之妇」。 要是被宣扬出去,他们世家最看重的清誉岂非要毁于一旦? 桓母几欲晕倒,强撑着一口气问:「那妇人是谁?勾得你不顾结发妻子安危也要……」 谢寅适时地冲着桓愈之补上一句话:「殿下与您成婚不到两年,虽尚未有子嗣,但三年之期未满,您就迫不及待地纳妾,这是打了殿下的脸,此三过也。」 桓愈之莫名:「我几时纳的妾?」 谢寅故作不知,看向屋中的沈卿卿。 「这位不是您的妾室么?若不是您房中人,怎会出现在桓家内宅,又这样亲昵地与您偎在一处,喂您喝药?」 桓母恍然大悟,再也顾不得世家贵妇仪态,冲上去甩了沈卿卿一耳光。 「都是你这个祸水,我家愈之好好一个儿郎,好容易成了婚你怎么还不放过她……」 屋里闹作一团,我冷眼看着,只愿这些荒诞以后与我再无干系。 16 从桓家将东西全部点算完以后,时间已到了戌时。 我同谢寅并肩走了一截路。 「大人经此,可是要长在大理寺做事了?」我问。 谢寅看了我一眼,笑着摇摇头:「大理寺的差使只是过渡,陛下另有事差遣。」 我默了默,犹豫着要不要问个清楚,不料谢寅自己把话补全了。 「陛下令我秘密抚视江宁。」 江宁,既是桓、陆两族祖宅的处所,又是沈卿卿发迹的地方。 这其中究竟藏污纳垢至何种程度,我实在不知。 但父皇此举,定然是想搜罗出些什么把柄。 因此这个抚视的人选尤为重要。 怪不得草拟的章程里,新科状元应当先被分去翰林院修书,而谢寅却被破格提到了大理寺。 「谢大人此去若怕无所头绪,我便给大人指一条路。」 「但请殿下赐教。」 我拉过他的手,在他手掌上慢慢写下一个「盐」字。 谢寅在我手指刚搭上他的时候微微缩了一下,手掌都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撑开手,任由我在他手心勾划。 他看着手中无痕的笔画,慢慢道:「殿下为何不找别人去查此事?」 我坚定地看向他:「因为本宫不信他人,唯信君尔。」 17 年关在即,谢寅便向父皇递了一道奏疏。 奏疏上说,他及第的消息尚未告知家中长辈,想求个恩。批准他南下回乡一番。 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官的乡愁在偌大的上京城里,连涟漪入水的波动也惊不起。 士族们疲于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岁,丝毫不知道这个青年将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冲击。 ——即使知道了兴许也不会留意。 毕竟他那么年轻而稚嫩,官场上的浑水他,摸得清么? 在这期间,桓愈之几次上门来求和,都被橘衣梨心等几个替我不忿的婢女给轰了出去。 直到有一回,他托人给我递话:「殿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奇事,这才性情大变。」 我挑挑眉,来了些兴致,让人把他叫了进来。 桓愈之一进来便让我屏退了婢女。 我挥手让她们退下了,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你要说些什么?」 他眼眶发红,伸手竟想来摸我的脸。 我嫌恶地避开了。 「殿下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重来过一回了?」他目光怔松,喃喃道。 我瞬间警惕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苦笑一声:「就在昨日,昨日我做了个梦,梦见殿下嫁给我后,我们琴瑟和谐,恩爱无比。」 「殿下怎么不再等等我,你再等等我就会爱上你啊……你怎么不要我了?」 我站起身,冷然地望向他:「本宫凭什么要等你?本宫是天家公主,金枝玉叶,就该得到最好的,凭什么要等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回心转意?」 我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我、又、不、贱。」 桓愈之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也松了不小的气。 原本我还担心,这世上多了一个预知未来的人,会不会对我布下的局产生什么影响。 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桓愈之一点也没变。 他眼里只有情情爱爱。 无论对我还是对沈卿卿,他永远都是那副优柔寡断的模样。 仿佛爱哪个女人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大的难题。 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褪去了作者赋予他的「温柔」的定义。 他平庸得没有一丝魅力。 18 翻年过后的春三月。 一封密信从江宁快马加鞭送至天子案上。 与密信一同呈上来的还有沈卿卿伙同陆、桓两家制盐贩盐的证据。 一时满朝皆惊。 天子大怒,当即要依律严惩沈卿卿等人。 依律,那是杀头的重罪。 沈卿卿无奈,只得献上制盐之法才勉强保得性命。 可陆、桓两家的嫡脉算是一同废掉了。 三司会审拟判流徙至岭南。 世家的势力也不是这么好清,未免真正将他们逼急了,天子又施下恩惠,下一回春闱必有两家子弟名录。 两家捏着鼻子应了下来,总不能真的撕破脸去。 毕竟皇帝草莽出身,朝中武将都是当年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弟兄。 此事一定,父皇可谓真正舒心遂意了,大手一挥允了我和离。 19 沈卿卿离京那天,托了各种手段,死活要我见她一面。 初春的天高远而湛蓝。 灞桥附近的柳枝款摆,飞扬出絮絮的柳棉。 沈卿卿站在我对面,不远处有卫兵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举动。 她凄笑一声:「李含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做我的配角不好吗?我对你那么好,连桓愈之都介绍给你,你只要再忍忍,他就会爱你,不是吗?」 我理了理衣摆,淡声道:「可是,我就是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配角。」 她哈哈一笑,状似癫狂:「那又如何,我不也还好好活着么?这个世界都是为我而生,你猜我能不能再回来?」 我微微一笑:「本宫既击得了你一次,就不怕再击你百次千次。至于你能不能再回来,那便看你的造化了。」 「岭南多瘴气,易滋养蛇虫,沈卿卿,多保重。」 20 告别那些人之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仿佛是某条牵制着我的丝线顷刻断裂了,再也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我独自漫步在上京城。 只觉得市井百态比之以往都鲜活不少。 谢寅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 粹亮的日光从树叶的罅隙落在他身上,他拱了拱手:「不负殿下所托。」 我点点头。 他又道:「殿下是什么时候记起我的?」 我视线扫了他一圈,笑着说:「大概是,你告诉我,你叫谢寅,家中兄弟十余人。」 寅,天干第三位。 而天干正好十二个。 再没有这么巧的事了。 「那我再同殿下说说我的事吧。」 21【谢寅番外】 我叫谢寅。 这名字原是殿下给取的。 十二岁时,我家所在的村庄被胡虏所屠,我躲在米缸里,侥幸保得性命。 正是这时,殿下领着一队兵卒赶到此处,将那群作恶的胡虏尽数屠尽。 她发现了米缸里的我,冲我露出一个笑。 「出来,别再怕了,我带你过好日子去。」 说完,她转身即走。 她没考虑过被拒绝的事。 因为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她。 明媚、生动,张扬得不可一世。 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某个义军首领的女儿。 只是我知道这事的时候,那义军已然要登基做皇帝了。 她被封为了长平公主。 她在京郊置了座好大的别庄,全用来收留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孩童。 我在庄子里待了三年,因为在读书上头的天分过于出众,因而与其他十一人一起被接到公主府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们当中有男有女,公主为我们用天干取了名。 时有谣传说我们是公主养的面首,她也不耐澄清,只道「虚名无碍」。 我永生都不会忘记那时的公主。 她是那么鲜活而自由,似乎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阻得住她。 没过多久,我又听见外头传言,说新帝改中正为科举,如我这般卑微的平民亦有机会读书举仕。 于是我在心中暗暗起誓。 如果我有朝一日能高中杏榜,便向公主剖白我的心意。 可我还没等来这一天,便等来了那个叫沈卿卿的人入上京。 那天起,公主如变了个人,往日里话渐少了,直到某个特定的时刻才显出有些许生机活气。 她忘了自己曾经的灿烂模样,只识得沈卿卿与桓愈之几个人。 就如同被人操控着履行什么义务。 沈卿卿为公主和桓愈之牵线,公主分明不爱他,却如被惑般应了下来,更是将我们十二人一并赶回了山庄。 我如愿登科及第,却再也见不到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公主了。 我去拜了上京附近香火最灵验的香积寺。 里头的主持告诉我,缘法由天定,待时机到时,定有转机。 我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了五六年。 六年夏末,钱塘江发了一场好大的潮水。 皇帝派遣我去监察河堤。 然而在滔天的潮水中,我不甚被卷入汹涌的浪涛中。 等我好不容易扒上一块浮木,颅中乍起一道梵音。 「谢寅,机缘已到,若以你之性命与坦荡官途,换长平公主觉悟一世,你可甘愿。」 那时我并不知我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只晓得朝苍白的虚空坚定地点头。 浮木骤然消失,我很快被浑浊的潮水所淹没。 可我对那道梵音说了—— 「谢寅性命无足惜,惟愿长平殿下,无所拘束,自由如风。」 除非我能拿得出拉锯的筹码。 橘衣见我想得入神,不由也放缓了研墨的动作,生怕惊扰了我。 就在此时,屋外却传来梨心呵斥人的声音。 「好你个丫头片子,殿下待咱们下人这般慷慨和善,你却悄默声地在房里藏下了沈记的东西,这不是蔑视咱们殿下威严,打咱们殿下脸吗?」 橘衣皱了皱眉,低声道:「婢子出去将她们遣远些。」 我摇摇头:「算了,叫她们进来说吧。」 橘衣无奈,只能出去将她们二人一同叫了进来。 甫一进门,梨心就义愤填膺地控诉道:「殿下明鉴,婢子实在气不过。」 她用手指着那名哭得双眼通红的婢女。 「殿下明明都吩咐了,要将沈记的东西通通清出府去,可这丫头居然悄悄在枕头下还藏了一匣子沈记膏粉。」 婢女哽咽着小声辩驳:「以婢子的月俸,寻常根本用不起这样的好东西,故而先前殿下赐下来的时候,婢子当真爱不释手,这才鬼迷心窍一直攒在手里的。」 我了然,当即提声道:「橘衣,你去库房支些银钱,再去购些脂粉香膏贴补下去,有不愿要的便折成现银给她们。」 说完,我又看向底下跪着的婢女:「好了,这件事你未做错什么,别再跪着了,将东西呈上来我看看。」 婢女小心翼翼地将那巴掌大的匣子呈在我面前的大案上。 我掀开盖子,一阵若有似无的茉莉清气便萦绕在鼻尖。 垂眼去看,是一匣子晶状细末。 「这是什么?」 「婢子也不清楚,只晓得那沈掌柜给起了个名字叫浴盐,」婢女忽来了兴致,「说是盐,却不为调味,反而是起个清洗身子的作用,虽未见得比胰子好用多少,但这味道着实清冽宜人。」 我一愣,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书中的情节。 书中似乎依稀提过此物。 说是制得之后其香异人,连我在深宫中的母后都对其爱不释手,连带着沈卿卿也在我母后跟前得了眼。 书中隐约提到,要做此种浴盐,必得用到海盐几许。 但她既然聘人大批量地制作,用到的海盐便不是小数。 可她哪来的盐? 我的心突突跳起来。 要知道,盐铁官营无论哪朝哪代都是立国根本。 尤其是我父皇登基之后,更是连下了数道法旨清整其中乱象,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如果沈卿卿真的在背地与私盐一事相关,那就是真正把脖子洗干净送到了铡刀下了。 我霍地站起身来就想去寻那本书。 翻箱倒柜一阵之后却一无所获。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本书居然消失了。 就如它凭空出现的那样。 看来要想查证这件事,必须要有人亲力亲为。 15 我向宫中递了告状的帖子。 父皇母后虽然没有直接允许我消解婚事,却默认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出一番气。 毕竟这件事是桓愈之有错在先。 如果皇家轻拿轻放,倒显得我们软弱可欺,又重现前朝世家势大的形式。 于是我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公主府的扈从,高调地去了一趟桓家。 既然书中最喜欢用「张扬跋扈」这个词来形容我,我就叫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张扬跋扈。 不料,在我抵达桓府正门时,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寅穿一身绛红的官服,端正清举地立在门前。 秋日里起了一阵枯涩的风。 我眼睛一晃,下意识朝他腰间看去。 他却垂手遮了遮,恭恭谨谨地朝我行礼:「殿下」。 可他的动作如何快得过我的眼睛。 我先一步看到了他腰间垂的物件。 ——一朵将放未放的金色桃花,就像从层郁的暮色中斜剌出的些许鲜明色。 「殿下,臣是陛下新提的大理寺正,奉旨陪殿下来桓家清点器物。」 我虽长住公主府,可桓家亦为我留了间屋子,里头置了不少我嫁妆里的稀罕物。 如今这夫妻早晚是做不成了,这些东西我宁愿打砸了也不想留在桓家。 我一路风风火火地进了桓家。 才走到屋子门口,便看见里头坐了个窈窕的人影。 她穿一身浅碧的纱裙,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上身与桓愈之凑得很近,一口一口地喂他喝着碗中浓黑的汤药。 正是沈卿卿。 见到我来,她动作一滞,脸上仍是挂着她惯用的笑。 「愈之,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殿下听闻你偶感风寒,都追你到这儿来了,想来还是牵挂你的,你多哄她两句。」 「……」 我发誓,我半点不知道这件事。 我当作没听见她的话,直接略过了她,扫视了一圈屋子,淡声对身后的一众人道:「开始搬。」 梨心从袖口掏出礼部备份的礼单,清了清嗓子,一样一样地开始清点。 「却寒帘一副、连珠帐一屏、金麦银米九十九斛……」 梨心的声音每落下一次,屋里的摆设便少一处。 很快,整间屋子被洗劫得如同废墟。 桓愈之白着脸支起身:「李含真,你又发什么疯!」 我还没说话,半步以外的谢寅却先一步开口了。 「大胆,直呼殿下名讳,是为不敬,依律当受掌掴之惩。」 话音始落,他又掏出一块蒲扇递给橘衣:「还请姑娘替殿下效劳。」 被人当众掌掴,对于桓愈之这种世家子无疑是天大的羞辱。 他哀求地看向我,希望我出口替他说些什么。 或许直到这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我这个公主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前他过得顺风顺水,我们之间偶生的龃龉都被轻轻纵过,并不是因为他做得有多好,而是因为我将他当成自己的夫婿。 如今我不愿迁就他了,还有的是屈辱待他受。 橘衣接过蒲扇,毫不留情地照着桓愈之的面门扇了下去。 桓愈之发出一声惨叫,正好被姗姗来迟的桓家父母瞧见。 桓母身子一软,立时泪凝于睫:「殿下怎可如此对我儿?您未免也太过跋扈了些,可还有半点身为人妇的谦卑?」 桓父亦沉着脸:「殿下此举,陛下和娘娘那边可知晓?若是帝后了然于心,却仍旧放纵您如此,老夫可要同御史台的大人们讨教一番天家的教养了。」 他这无疑是在暗示我行事鲁莽,又映射我父皇母后教子无方。 我眸光一冷,忽然就明白了父皇为何深恨这些擅权自专的世家了。 他们永远将自己摆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就好像除却他们以外,全天下都是泥腿子投生。 可我清楚记得,昔年战乱时,这些个世家龟缩在各自地盘,没有一人挺身而出为水深火热中的黎民扼难。 若非如此,皇位也轮不到我那个草莽出身的父皇来坐。 如今天下安定了,他们倒是一个个又走到台前,端起一副百年世家的派头来颐指气使。 我顿了顿,刚想说话,却又一次被谢寅抢了先。 他彬彬有礼地朝桓父行了个礼,又转向桓愈之,继续道:「直呼殿下名讳,此一过也;今岁秋狝猎场,为救他人之妇,将幼虎掷于殿下怀中,致使殿下差点为猛虎所伤,此二过也。」 桓父桓母气焰骤停,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桓愈之,显然还不知道此事。 「愈之,这位大人说的可是真的?你……你竟将猛虎扔向了殿下,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 桓愈之垂眸不语,正是默认的表现。 这下他们桓家成了理亏的人。 这事无论在理法上还是情理上都是桓愈之的过错。 更何况谢寅说的是「为救他人之妇」。 要是被宣扬出去,他们世家最看重的清誉岂非要毁于一旦? 桓母几欲晕倒,强撑着一口气问:「那妇人是谁?勾得你不顾结发妻子安危也要……」 谢寅适时地冲着桓愈之补上一句话:「殿下与您成婚不到两年,虽尚未有子嗣,但三年之期未满,您就迫不及待地纳妾,这是打了殿下的脸,此三过也。」 桓愈之莫名:「我几时纳的妾?」 谢寅故作不知,看向屋中的沈卿卿。 「这位不是您的妾室么?若不是您房中人,怎会出现在桓家内宅,又这样亲昵地与您偎在一处,喂您喝药?」 桓母恍然大悟,再也顾不得世家贵妇仪态,冲上去甩了沈卿卿一耳光。 「都是你这个祸水,我家愈之好好一个儿郎,好容易成了婚你怎么还不放过她……」 屋里闹作一团,我冷眼看着,只愿这些荒诞以后与我再无干系。 16 从桓家将东西全部点算完以后,时间已到了戌时。 我同谢寅并肩走了一截路。 「大人经此,可是要长在大理寺做事了?」我问。 谢寅看了我一眼,笑着摇摇头:「大理寺的差使只是过渡,陛下另有事差遣。」 我默了默,犹豫着要不要问个清楚,不料谢寅自己把话补全了。 「陛下令我秘密抚视江宁。」 江宁,既是桓、陆两族祖宅的处所,又是沈卿卿发迹的地方。 这其中究竟藏污纳垢至何种程度,我实在不知。 但父皇此举,定然是想搜罗出些什么把柄。 因此这个抚视的人选尤为重要。 怪不得草拟的章程里,新科状元应当先被分去翰林院修书,而谢寅却被破格提到了大理寺。 「谢大人此去若怕无所头绪,我便给大人指一条路。」 「但请殿下赐教。」 我拉过他的手,在他手掌上慢慢写下一个「盐」字。 谢寅在我手指刚搭上他的时候微微缩了一下,手掌都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撑开手,任由我在他手心勾划。 他看着手中无痕的笔画,慢慢道:「殿下为何不找别人去查此事?」 我坚定地看向他:「因为本宫不信他人,唯信君尔。」 17 年关在即,谢寅便向父皇递了一道奏疏。 奏疏上说,他及第的消息尚未告知家中长辈,想求个恩。批准他南下回乡一番。 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官的乡愁在偌大的上京城里,连涟漪入水的波动也惊不起。 士族们疲于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岁,丝毫不知道这个青年将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冲击。 ——即使知道了兴许也不会留意。 毕竟他那么年轻而稚嫩,官场上的浑水他,摸得清么? 在这期间,桓愈之几次上门来求和,都被橘衣梨心等几个替我不忿的婢女给轰了出去。 直到有一回,他托人给我递话:「殿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奇事,这才性情大变。」 我挑挑眉,来了些兴致,让人把他叫了进来。 桓愈之一进来便让我屏退了婢女。 我挥手让她们退下了,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你要说些什么?」 他眼眶发红,伸手竟想来摸我的脸。 我嫌恶地避开了。 「殿下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重来过一回了?」他目光怔松,喃喃道。 我瞬间警惕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苦笑一声:「就在昨日,昨日我做了个梦,梦见殿下嫁给我后,我们琴瑟和谐,恩爱无比。」 「殿下怎么不再等等我,你再等等我就会爱上你啊……你怎么不要我了?」 我站起身,冷然地望向他:「本宫凭什么要等你?本宫是天家公主,金枝玉叶,就该得到最好的,凭什么要等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回心转意?」 我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我、又、不、贱。」 桓愈之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也松了不小的气。 原本我还担心,这世上多了一个预知未来的人,会不会对我布下的局产生什么影响。 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桓愈之一点也没变。 他眼里只有情情爱爱。 无论对我还是对沈卿卿,他永远都是那副优柔寡断的模样。 仿佛爱哪个女人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大的难题。 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褪去了作者赋予他的「温柔」的定义。 他平庸得没有一丝魅力。 18 翻年过后的春三月。 一封密信从江宁快马加鞭送至天子案上。 与密信一同呈上来的还有沈卿卿伙同陆、桓两家制盐贩盐的证据。 一时满朝皆惊。 天子大怒,当即要依律严惩沈卿卿等人。 依律,那是杀头的重罪。 沈卿卿无奈,只得献上制盐之法才勉强保得性命。 可陆、桓两家的嫡脉算是一同废掉了。 三司会审拟判流徙至岭南。 世家的势力也不是这么好清,未免真正将他们逼急了,天子又施下恩惠,下一回春闱必有两家子弟名录。 两家捏着鼻子应了下来,总不能真的撕破脸去。 毕竟皇帝草莽出身,朝中武将都是当年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弟兄。 此事一定,父皇可谓真正舒心遂意了,大手一挥允了我和离。 19 沈卿卿离京那天,托了各种手段,死活要我见她一面。 初春的天高远而湛蓝。 灞桥附近的柳枝款摆,飞扬出絮絮的柳棉。 沈卿卿站在我对面,不远处有卫兵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举动。 她凄笑一声:「李含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做我的配角不好吗?我对你那么好,连桓愈之都介绍给你,你只要再忍忍,他就会爱你,不是吗?」 我理了理衣摆,淡声道:「可是,我就是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配角。」 她哈哈一笑,状似癫狂:「那又如何,我不也还好好活着么?这个世界都是为我而生,你猜我能不能再回来?」 我微微一笑:「本宫既击得了你一次,就不怕再击你百次千次。至于你能不能再回来,那便看你的造化了。」 「岭南多瘴气,易滋养蛇虫,沈卿卿,多保重。」 20 告别那些人之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仿佛是某条牵制着我的丝线顷刻断裂了,再也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我独自漫步在上京城。 只觉得市井百态比之以往都鲜活不少。 谢寅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 粹亮的日光从树叶的罅隙落在他身上,他拱了拱手:「不负殿下所托。」 我点点头。 他又道:「殿下是什么时候记起我的?」 我视线扫了他一圈,笑着说:「大概是,你告诉我,你叫谢寅,家中兄弟十余人。」 寅,天干第三位。 而天干正好十二个。 再没有这么巧的事了。 「那我再同殿下说说我的事吧。」 21【谢寅番外】 我叫谢寅。 这名字原是殿下给取的。 十二岁时,我家所在的村庄被胡虏所屠,我躲在米缸里,侥幸保得性命。 正是这时,殿下领着一队兵卒赶到此处,将那群作恶的胡虏尽数屠尽。 她发现了米缸里的我,冲我露出一个笑。 「出来,别再怕了,我带你过好日子去。」 说完,她转身即走。 她没考虑过被拒绝的事。 因为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她。 明媚、生动,张扬得不可一世。 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某个义军首领的女儿。 只是我知道这事的时候,那义军已然要登基做皇帝了。 她被封为了长平公主。 她在京郊置了座好大的别庄,全用来收留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孩童。 我在庄子里待了三年,因为在读书上头的天分过于出众,因而与其他十一人一起被接到公主府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们当中有男有女,公主为我们用天干取了名。 时有谣传说我们是公主养的面首,她也不耐澄清,只道「虚名无碍」。 我永生都不会忘记那时的公主。 她是那么鲜活而自由,似乎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阻得住她。 没过多久,我又听见外头传言,说新帝改中正为科举,如我这般卑微的平民亦有机会读书举仕。 于是我在心中暗暗起誓。 如果我有朝一日能高中杏榜,便向公主剖白我的心意。 可我还没等来这一天,便等来了那个叫沈卿卿的人入上京。 那天起,公主如变了个人,往日里话渐少了,直到某个特定的时刻才显出有些许生机活气。 她忘了自己曾经的灿烂模样,只识得沈卿卿与桓愈之几个人。 就如同被人操控着履行什么义务。 沈卿卿为公主和桓愈之牵线,公主分明不爱他,却如被惑般应了下来,更是将我们十二人一并赶回了山庄。 我如愿登科及第,却再也见不到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公主了。 我去拜了上京附近香火最灵验的香积寺。 里头的主持告诉我,缘法由天定,待时机到时,定有转机。 我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了五六年。 六年夏末,钱塘江发了一场好大的潮水。 皇帝派遣我去监察河堤。 然而在滔天的潮水中,我不甚被卷入汹涌的浪涛中。 等我好不容易扒上一块浮木,颅中乍起一道梵音。 「谢寅,机缘已到,若以你之性命与坦荡官途,换长平公主觉悟一世,你可甘愿。」 那时我并不知我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只晓得朝苍白的虚空坚定地点头。 浮木骤然消失,我很快被浑浊的潮水所淹没。 可我对那道梵音说了—— 「谢寅性命无足惜,惟愿长平殿下,无所拘束,自由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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