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老汉扛着一大捆木柴推开了院门。说是院门,其实就是一扇破破烂烂的栅栏门夹在两堵残缺不全的土墙中间。院子也只是一块凹凸不平的土地,这里原来有三口窑,因为长时间不用已经塌了两口,只剩一口做老汉的起居室。在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一座用木棍与麻袋搭起来的棚子,里面有一个灶台和一口锅,那是老汉日常做饭的地方。 老汉本来有一个儿子,已经许久不联系。结婚之前儿子还常常回来,婚后在城里安了家就再没回来过,只是逢年过节才打来一个电话,照例象征性的问候一下就挂了电话,尽管如此老汉还是很高兴。 今天是中秋,老汉想着给自己弄点好的,上山砍柴,准备回来开灶台。刚放下柴禾就听见窑里传来一阵电话铃声,于是急忙进去,一接电话就听到儿子抱怨:“爸,怎么这么久才接,你刚在干嘛?”老汉说:“爹刚在山上干活没听到,娃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儿子在电话那头急匆匆的说:“再过一段时间吧,不说这个了,爸,你要有孙子了,雅淑怀上了。”老汉一听,立刻喜极而泣:“娃啊,好好,总算没断了咱家的根,好好!那爹什么时候到你那儿去瞧瞧?”儿子答道:“随便,你什么时候想来了就来吧。好了,我这边还忙,先挂了。”说完电话就传来嘟嘟声,老汉高兴极了,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连说:“好好好,你忙你忙,不打搅了,爹挂了。”说完放下了电话。 走出窑洞,老汉只觉精神振奋,不由得喜上眉梢,竟摇头晃脑地唱起了许久未唱的《岳飞传》,一阵阵粗犷而豪迈的歌声回荡在山野间。老汉边唱边翻出一把铁锹,走到院子中央,一呵气,将铁锹深深插进泥土中,一下翻出了一大块土块,浅坑中露出一角褐色的陶片,老汉蹲下来,双手刨开土,抱出了一只大酒罐。那壶就还是儿子刚上大学时埋下的,现在老汉想为了孙子好好庆祝下。他抱着酒罐来到窑洞,从炕下提出两条腊肉,腊肉是过年村里人送的,老汉一直舍不得吃,想等儿子回来再吃,不过今天老汉高兴。 他打开酒罐,撕下一条腊肉,就着吃喝了起来。 一直到傍晚,老汉有些微醺,踉跄着进入窑洞,一个人坐在炕边醒酒。山野间不时回响着一两声鸟叫,打破傍晚的寂静。老汉一人坐在床边又想起了老伴,她是在儿子五六岁时走的,走时谁也不知道,安安静静地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才发现她尸体还有余温。她下葬时装在一口轻巧的薄薄的棺材里,他目送着人们将她送入地洞里,看着她渐渐被土埋没,最后竖起一块矮矮的石碑,现在她的坟墓已经被荒草铺满,只有一块青石墓碑标志着她曾到过这个世界上。老伴走后就由他一个人抚养儿子,供他上大学,从来没亏待过他。他想,我应该是尽到父亲的责任了吧?自己这一生,培育一个大学生,最后在城里安家落户也无愧于老伴了。 想到这些,老汉不由的笑了一下。有些累,衣服也没脱就上炕睡着了。今晚天很好,天上满是星星,很美,老汉在梦里梦见儿子带着媳妇和孙子回来,儿媳给自己带了好多东西,孙子坐在他的腿上叫他爷爷。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过年。 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好像从没这样过。老汉在梦里露出了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