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竹

坐在开往大成县的车上，栗季阳看着窗外沿途路过的美丽风景，心中却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要前往大成县担任一把手而高兴。在离开新澄市政府大院之前，有半小时他是在市长张如志度过的。哪怕如今已经过去好久，市长临行前那些话却依旧在他脑中徘徊。

“季阳啊，这一次组织上安排你去担任大成县县委书记，不但是组织对你的信任，更是我张如志对你的肯定。这些年你在市政府做办公室主任，大大小小的事做的都很好，如今终于有机会去大展身手，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否则我可拿你是问。”

张如志的话说的很官方，可是在政府办干了8年的栗季阳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然他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小的办公室科员爬到掌管一市的政府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了。

从办公室主任调职到一县做县委书记，级别上都是正处，没有升级，但是行政权力上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如果说市委书记、市长那是封疆大吏，那么县委书记绝对可以说是一方诸侯。

心中百味杂陈，栗季阳干脆闭目养神，却丝毫没有想到如今坐在他身边，陪同他去大成县宣读任命书的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陆勇对于如今的他是一肚子的羡慕。虽然陆勇如今也是正处级干部，但是在他如栗季阳那般年纪的时候还只是下面某个区县的副区长罢了。再过两年，他就要年满50，在下一次组织考察的时候如果不能动一动，几乎就是等着退居二线了。假如他知道栗季阳心中还有点不愿意去做这个县委书记，一定会惊讶的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自然这些都是两人心中各自的秘密，栗季阳继续闭着眼睛，而陆勇显然也不打算放下身段去主动和栗季阳聊什么。车内突然就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好在离大成县的路程是越来越近。

大成县是新澄市五县四区中一个相对落后的县，不管从经济还是人口上普遍排在新澄市的倒数，所以这么多年，大成县县委书记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但是一直没有任何改观，所以当地的老百姓常说大成县的书记就是流水的兵，就是过来走个过场。不过有一个人却一直留在这里，一直没有动过，而且是几年一个台阶，一反常态。

车子平稳的停在大成县政府大院，院内已经早已站了数排人。为首的是一位约莫45左右的中年男子，身体因为肚子突出的原因略微向前倾倒，数捋不多的头发勉强盖住了头顶，大半个额头却露在外面，而站在他后面的人都是面带微笑，就那么站着，一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为了衬托前面之人。

对于这些迎来往送的事，栗季阳早就见怪不怪，但是却没想到那个中年男子的一个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就在陆勇下车的时候，刚踏出一步，迎面那个男子也是一步跨出，正好主动握上了陆勇的手。而就是这一步，却是领导下车最舒适的空间。进一步则紧，两人之间空间太小，伸不开手；退一步则远，急忙跑过来握手显得失态。只有等领导下车跨出一步站定的时候，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哎呦，陆部长您可是好久没来给我们大成县上上课啦，您看我们这群人可是想你想的要紧，天天盼着您过来给我们指导指导。”

陆勇被男子一顿夸赞，听得很是顺耳，也是跟着男子哈哈大笑，两人此刻就好像亲兄弟一样。

“呵呵，你这个余如水，这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只是我今天是来宣读省委和市委的任命的，否则真想和你好好探讨一下。”

“哎，部长难得过来我们这里，可是一定要好好招待，咱们可是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今天我已略备薄酒，就等部长赏脸了。”

“这个饭吃不吃另说，还是先去会议室吧，不要让大家等太久，印象不好。”

“呵呵，部长都说了，那么就先去会议室吧，之后我再好好陪您喝两杯。”

从下车的这几分钟里，栗季阳算是明白了，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原来就是那位几年一步台阶的大成县县长余如水。人如其名，如鱼得水，哪怕县委书记走了好几任，他却一直在大成县，并且还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刚刚对陆勇说的那些话，自然也是在说给他听。其一他余如水根本不关心他这个新来的书记，反正也是干不了多久的；其二就是他余如水和上面市里的领导关系比较微妙，一个新来的书记也得好好掂量其中的利害关系。

本来就不是很想来这个破旧的大成县做书记的栗季阳现在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抵触了。很明显整个大成县虽然在整个市里所占比重不大，但是正是因为情况的特殊性，这个地方还没有哪个领导插手过多，而这一次任职很显然就是替张如志过来拉票来了，即使他的任命是省委和市委一致的决定，但整个新澄市官场都知道他栗季阳就是张如志的人，一向不喜欢做别人棋子的栗季阳终究还是被摆了一道。

眼看着陆勇在一群人前前后后的簇拥下就要离开，栗季阳也欲跟上，刚才一刹那的恍惚也是在瞬间回归平静。只是前脚还没踏出，突然出现的一只纤纤玉手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由手看去，长细均匀，皮肤细腻，手背上青筋尽露，一看就知道这手的主人保养的很好。五个指甲修剪的恰到好处，甲面泛着淡淡亮光，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栗书记，您好，我是县委办公室主任顾芳，以后有什么事，书记您尽管吩咐。”

“哦，哦，你好……”

两人轻轻一握，栗季阳这才仔细看清对方的样子。

顾芳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穿着一身职业装，但是丝毫没有掩盖她优于常人的身材。刚到肩膀的头发，虽然没有遮盖肩部，却显得整块脖颈处更加立体与性感，再配上她那微微一笑，栗季阳自认为这么多年见识的女子当中，顾芳绝对排的上号。

“呵呵，真是没想到在这偏远的地方居然还有顾主任这么一位大美女啊。”

“啊？书记您真会说笑，之前我还在市里见过您呢，虽然您当时还是主任，可是却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如今却在这里开我的玩笑了。”

“是吗？可能当时太忙了，希望顾主任不要介意，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共事，还希望你大力支持啊。”

“咯咯，是配合才对，书记您可真会说笑。”

两人的谈话充满了一股暧昧的味道，引得大成县其余陪同陆勇的人都闻声看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原本就是旧识。顾芳可能觉得有点失态，也是立即收起了刚才的姿态，反而当起了领路人，在栗季阳前面带起了路。

一前一后，截然不同的两种表现方式，让栗季阳越加对这个不到40的女人产生了兴趣。而此刻他的心中也是笃定假如要彻底掌舵好整个大成县，这位顾大主任绝对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会议室内，早已是人头攒动。像这种县委主要领导的任免大会，各个县局以及乡镇的主要负责人都是有必要到会场的。在官场上就是这样，来了就是一姿态，但是没人会真正放在心里，但是不来那就是一种态度，不管哪一级干部都会记住今天不来的那位，尤其是最主要的那几位有投票权的人。

主席台上，三个位子分位摆开。台下第一排大成县的四套班子主要领导以及各个常委都是依照名牌的放置顺序依次坐着，再往下就是各县直属局、乡镇的领导了。

陆勇在余如水的引领下，迈着轻快的步子，面带微笑，在和下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后，也是当即在主席台最中间的位置坐下了。而之前还对栗季阳置之不理的余如水此刻却是微笑着请他坐在了陆勇的左边，随后自己才坐了下来。今天是全县大大小小所有负责人都来听取宣读任命的时候，不管他余如水是多么不待见栗季阳，却也不敢在这种地方有一丝不满表现出来。

“啪啪啪……”

一阵热闹的掌声为整个会议开了头，陆勇看时机差不多了，也是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开始了今天的会议。

“同志们，我想大家都知道今天把你们召集在这里是什么原因，那么那些开场白我就不多啰嗦了，还是直接宣读任命书吧。”

“中共苏南省委、新澄市委关于任命栗季阳同志为中共大成县委书记的通知……同志们，此次对于栗季阳同志的任命是经过了充分的考虑与安排的，是组织上一次正常的人事变动，希望大家以后在工作中要凝聚一心，齐头并进，争取大成县各项指标往前挪一挪。下面我们请栗季阳同志发言，大家欢迎。”

“啪啪啪……”

又是一次热烈的鼓掌，只不过很多人都是皮笑肉不笑，大家都明白新书记的到来，或多或少会触及到自己的利益，整个大成县马上又会开始新的洗牌。

“咳咳，同志们，这一次组织上任命我来做大成县委书记，我是坚决拥护的，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也是有深刻理解的。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大家都可以互相扶持，在我和余县长的带领下在我们大成县做出一番成就。”

第三次掌声很自然的响了起来，对于这些坐在下面的各层领导干部，拍手就像吃饭睡觉一样，随手就来。

书记讲完了，作为政府一把手的余如水自然也要说一说的。

“同志们，这一次组织上安排季阳书记过来担任我们大成县的‘一把手’，是组织上对我们大成县的一种期盼，更是省委市委对我们工作上的一种支持与鼓励。同志们可能对季阳书记不是很了解，但是就在昨天我们的市长张市长还亲自打电话过来，要我和季阳书记同心协力，把我们的大成县好好的搞一搞，让老百姓的生活更好更丰富。市委李书记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过段时间也是会来我们大成县做调研活动的，所以同志们我们的任务不轻啊，担子还是很重，所以我们还需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啊！”

假如栗季阳今天不是过来任职，还真看不出余如水这么一个看上去大腹便便的人还真能说出这种激励人心的话。很明显这个县长能做到现在的位子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会议在一阵更为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余如水最后的发言反而给全会定下了最为沉重有力的基调，就连栗季阳作为新书记的光芒都给掩盖了过去，就好像今天是任命县长而非县委书记一般。栗季阳此刻深知自己不但是成了一颗棋子，更是踏入了一场风暴之中，由不得他往后退了。

02.接风酒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会议室如今再次回到了它一开始安静的样子，大大小小的干部三五成群，朝着县里的接待所走去。栗季阳和陆勇以及余如水走在一排，由于今天是为新书记接风，所以作为县委办主任，顾芳自然得亲力亲为，始终抱着微笑在众人面前引路。而余如水就像一个被训斥的下属一样，一直半侧着身，在和陆勇作交流，不时的点点头，偶尔露出几个或惊讶或沉思的表情，好像两人之间在谈论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栗季阳心中对此自然不屑，虽说这陆勇是市委组织部排第一名的副部长，掌管着具体的人事考察，但是以前在市里做政府办主任的时候，他栗季阳接待的领导可是直接都是从省里下来的，而和这些高级干部说话，往往都能学到点东西，更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话。不管在哪里做官，都想往上面爬，爬不上去也要多认识几个上层的领导，否则自己注定就是一只井底之蛙，永远无法第一时间了解目前的政治环境。

眼看就要到接待所门口，余如水却做起了顾芳之前一直做的事，主动把门拉开了，引领着陆勇和栗季阳来到了包厢，其余的干部也都按照之前收到的通知，各自找地方落座。招待所的服务员很适时宜的开始上菜、倒酒，这些司空见惯的事对于她们来说，早已习惯。

等到菜差不多上齐的时候，在座的已经或多或少都喝了差不多一小杯的酒，气氛也比刚开始那会更加活络。

“咳咳，今天陆部长带着栗书记到我们大成县，是对我们大成县的鞭策，所以我提议我们主动敬一杯我们的部长，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

“部长，您难得来我们大成县，就让我们好好敬您一杯……”

余如水不是一个安静的人，甚至说不是一个喜欢安逸的人，相反他善于把控局面，利用形势。只不过三言两语，就把其余人的气氛给点了起来，纷纷站了起来给陆勇敬酒。虽然今天是工作日，但是耐不住下面这些干部的热情，陆勇自然也不怎么好推却。

这一来二去，酒就多了，自然也就忘了今天的主角应该是坐在他边上的栗季阳。他虽有心拉着栗季阳，却架不住接连过来敬酒的人排着队伍，久而久之，就有点不胜酒力。站在陆勇边上的余如水，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虽然只是淡淡的笑着，但心中实则早就笑开了花。

“跟我斗，你还早了几百年呢……”余如水心中愤懑着，这次没有上一步虽然可惜，但是至少这大成县大大小小这么多干部，有不少可是在他这几年提上来的，想到这些，他的心中又有些舒坦了，自然也就更加卖力的陪着陆勇和那些下属喝着酒，丝毫不在意栗季阳的表情。

在政府办做了8年主任的栗季阳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就算是省里下来的一些干部，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却不曾想到在这小小的大成县，第一天就吃了瘪。心中有点恼怒，正欲发作的时候，却发现眼中有个翩翩身影正在慢慢的向他靠近。

顾芳扭着腰肢，拿着酒杯，正向他走来。之前已经喝了几杯的她此刻脸色透红，走路有些踉跄，但是不知为何，配合着她的步伐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引诱的味道。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香味直接传入了栗季阳的鼻中，美妙的身影也是直接站在了面前。

“栗书记，我敬您一杯，希望以后您能多多照顾我，我先干为净。”

顾芳正要直接举杯，却被栗季阳一把夺了过去，一饮而尽。这一切看的顾芳有点愣神，但是却又马上笑了出来。本就声音好听的女人此刻倒是引得这一桌人都停下了敬酒陆勇的动作，纷纷抬眼看了过来。

聪明如顾芳，知道差不多了，直接就准备撤离。

“呵呵，书记我已经敬过酒了，就不打扰各位领导把酒言欢了……”

还是那个腰肢，还是那个步伐，只是此刻是慢慢的远离。有了顾芳的开头，大家才发现，原来今天的主角栗季阳，新来的县委书记被他们忽视了，顿感心中懊恼，就不约而同的拿着酒杯都朝着栗季阳这边走来，试图修复一下刚才的无理。

做到处级干部的领导，哪个不是饱尝人情世故，久经官场的老手，自然很能把握自己的心态。前一秒还面露冷色的栗季阳，顿时就笑着与这些还没完全认识的新下属开始交流，倒是搞得陆勇与余如水有些尴尬。只是一个今天只是带人过来的，倒也无所谓，另一个却觉得他的威严被人生生偷走一份，心中不悦。

可是皮笑肉不笑的余如水怎会如此就放弃打击栗季阳的机会，心中早已打好算盘，等那边一轮结束，栗季阳不胜酒力的时候，自己再出手也不迟。只是他忘了一点，那就是他只是一县的县长，而栗季阳之前可是一市的政府办主任，接触的面就完全不在一个等级，自然这个酒量也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假如余如水一周喝五天酒，那么栗季阳只会多，甚至天天都喝，可能一天还不止一顿，这个酒量就慢慢的积累了下来，而且新书记可是比他这个县长还小将近5岁呢。

武的不行，那就来文的。看着敬酒差不多结束的时候，余如水直接拿着酒杯，朝栗季阳走去。

“季阳书记，您看我这个记性，都忘了今天是您的接风日，我可是犯了大错误，希望书记您不要怪罪，这杯酒权当赔罪，我干了您随意。”

栗季阳笑而不语，早在一开始他就一直在关注着这个霸占县长位子五六年的余如水。陆勇难得来大成县，自然和余如水不会太过较真，两人只是面上装装样子，而那些下属过来敬酒的姿态却是栗季阳所担心的。不是讨好，而是真心的过来给自己的领导喝一杯酒，看来这大成县倒是铁桶一般。

再说余如水这个敬酒，明着是过来赔罪，却自己给自己定了照顾不周的罪，哪有县长在书记面前给自己定罪却不给书记机会定县长的罪呢，这明明是越俎代庖。还有就是他干了却要求别人随意，这不是表明他余如水不怕他栗季阳，甚至就差明说以后我的事你不要管，管了也是白管……

栗季阳脑子转的快，就在众人等待他接酒的时候，想到了对策。

“哎，如水啊，你这说的什么话？今天陆部长亲自莅临指导，是全县上下干部的荣幸啊，我们就是应该好好敬部长，部长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带着任务来我们大成县，是组织的安排，也是组织的考量，所以我们应该一起再敬部长一杯，你说是吧？”

这一刹那，余如水是反对的，但是看着陆勇再次站起的身体，他又不得不答应着栗季阳一起带着其他人举杯。

酒入肚中醉意来，时间过得却是快。很快一帮大大小小的干部在书记县长的带领下，已经站在送别陆勇的车子旁。中午喝了数杯的陆勇已经有点模糊，连他的司机把他扶上车都不记得啥时候，哼哼唧唧的挥着手就离开了大成县，回市里去了。

眼看部长走了，栗季阳也打算正式投入工作中。对着顾芳大手一招，美女就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书记，您找我？”

“嗯，时间不早了，我想先去办公室看看，顺便熟悉一下环境。我想，如水这边应该也没有什么事了吧？”

“哦，没啥事了。书记您去忙好了，顾主任你可得好好带我们的栗书记熟悉熟悉，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联系我，我来协调。”

“好的，县长，那我就带着栗书记先走了。”

书记一走，顿时余如水的背后就有人上前，准备汇报一些事情。

“不必了，过段时间再说吧，这天还是晴的，变不了。”看着栗季阳远去的背影，余如水又想起来刚才向陆勇举杯敬酒时他说的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栗季阳是在告诉他什么呢。

陆勇是带着任务来的，是组织的安排。那个任务就是宣读他栗季阳的任命书，而组织上的安排就是他栗季阳才是大成县的书记，才是那个“一把手”，至于他余如水，还是大成县的县长，“二把手”。

03.形势

栗季阳虽然中午被下属轮番轰炸，但是却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意思一下，毕竟作为一把手，下面的人是不敢劝他喝太多的，因此饭后也仅仅是脸红了，身体脑子还是格外的清醒。毕竟初来乍到，第一天上任，可不能出任何洋相。

顾芳带着他，沿着长长的大理石铺设的道路，一路引领着往县委大楼的顶楼走去。一路上，凡是知道栗季阳的人，都热情的打着招呼，欢迎这位新书记的到来。有个别甚至鞠躬，等栗季阳走了才直起身。对于这些在县里才刚刚上副科的小干部来说，有时候印象往往在不经意间就留在了领导的心中。

不多时，栗季阳就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只是此刻的门却是虚掩着，透过那条缝正好可以看到一个背影正坐在书记对面的椅子之上。

顾芳眉头微促，看了眼隔壁那间较小的秘书室，却见一个小伙子，直接快步走了出来。

还没等栗季阳询问，顾芳直接面露不悦，声音高亢的数落起那个小伙。

“小孙啊，你这怎么办的事。栗书记今天第一天上任，我不是早就通知过你了吗，你怎么还弄成这幅样子。”

说完还用眼神看了看那虚掩的门，显然是在告诫小孙怎么让人在书记之前就进去了。

“主任……这个，我拦了啊，可是李副书记可不会听我的啊，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啊？”

这看似解释的话语怎么就让栗季阳听起来像是晚辈对长辈的回答一样呢。

似是看出栗季阳的疑惑，顾芳也不打算隐瞒了。

“呵呵，栗书记，我也不瞒您，这小孙其实是我的一远方表亲，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我呢就出了点力，直接把他叫过来，先让您试试，看能不能做好秘书的工作。”

“哦，这样啊……行，我一定好好考察一番。”面上如此说，但是栗季阳心中却又疑惑。虽然书记的秘书没有明文规定一定要从内部解决，但也绝不是一个刚刚毕业没多久的小伙子轻而易举就能做的，显然这个顾芳的背后不简单啊。此刻的他越发觉得这小小的大成县，这个水不但浑而且深。

“咯咯，还请书记替我保密啊……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进去吧，我想里面的人应该等了一会了。”

李阳饭局上没有多和栗季阳有太多的交流，唯一的一次眼神交流还只是因为逢场作戏般的敬酒才发生的。他的内心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是抗拒的，作为县里干部中任职第二长仅次于县长的他来说，不敢奢求一步登天，但每一次都期待着余如水可以上一步，那么县长大概率就是他了。只是很可惜，余如水不知为何在县长的位子上一呆就是五六年，甚至在他的任上走了三任县委书记后，却依旧空降新的书记过来。直到今天栗季阳的到来，他本没有对栗季阳抱有多大的幻想，可是就在大家一起敬陆勇酒的时候，栗季阳的那番话，让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些年来有一位在面上直接把余如水压下的人了。他为何过来，他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却想弄明白，这新来的书记到底是何许人物。

栗季阳在顾芳的带领下，终于踏入了自己的办公室，只是还没等他走到他那个位子的时候，李阳就已经站了起来，面对着他。

“实在不好意思，栗书记。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酒多了，居然直接跑到了你的办公室……”

栗季阳没有马上回答，却主动伸出了手。李阳微一愣神，马上就明白了这位新书记的意思。于是他直接双手握住了栗季阳伸出的右手，两人在此刻终于有了认真的眼神交流。

“李阳书记，坐吧，抽烟吗？”

说着，自己拿出一根烟之后，直接把一包烟甩给了李阳。顾芳一看就明白两人应该有话要谈，所以也很识相的退了出来。

“呼……”香烟透过滤嘴进入嘴中的声音慢慢的在房间弥漫开来。

“呵呵，书记，您知道吗？在这大成县，我还是第一次在两个人的前提下和书记一起抽烟呢。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书记是正职，我作为县委副书记，应该做好副手的工作，可以说两人应该是相互熟悉。可是你肯定也不会知道，你还是第一个主动丢烟给我的书记。”

栗季阳没有马上回答，当烟雾进入肺中的时候，那种充盈感让他觉得精神仿佛又更好了一些。当他慢慢吐出烟雾的时候，他又在思考李阳的这番话到底要表达什么。最后，他抖了抖烟，准备好了如何应答。

“呵呵，那这应该说是我的荣幸了。只是没想到李阳书记在大成县这么多年，居然在今天才遇到了我这么一个书记。也不知道该说是大成县之前的领导另类，还是说做副手的副书记工作上还是没有一起齐头并进啊。”

栗季阳再次吐出了一口烟，这种似烟又非烟的样子，是他最喜欢的。所有的人都没有表相那般实诚，所以在这烟雾后才是他们最真切的一面。透过这薄薄的烟雾，栗季阳仔细的观察着李阳的表情，想要看出一些端倪。

打从一开始，李阳主动找过来却打了个喝多的幌子，他就知道不简单。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哪个人会因为喝多了就如此失态，更别说今天是他栗季阳作为新书记的第一天，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虽然他是正职一把手，但是作为副书记的李阳也绝对没有必要亲自到来，而且还是在没人在办公室的时候。

他清楚的知道李阳之所以没有去找余如水，而是来找他，肯定是因为今天余如水被他栗季阳压了一头，这是李阳想要看到的结果。而在这之后，主动找过来，那无非就是过来“投诚”了。

早些时候在市政府工作的时候，下面那些区县大到书记县长，小到各局局长，很多人都是经常打着汇报工作的理由往市长室一呆就是半天。假如市长没空，他作为政府办主任那个谄媚的电话又是不断。栗季阳不喜欢搞小山头，尤其是刚来大成县，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搞小集体主义，说得好听是团结，其实大家都明白那是集权了。所以面对李阳今天的行为，他没有马上很开心的接纳而是委婉的回答了，但是却又没有直接拒绝。

李阳这些年兢兢业业，虽然没有上升一步，但是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盯着的人太多了。假如今天栗季阳没有说出刚才那么一番话，他的自尊肯定会让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哎，多谢书记点拨，我想以后我一定好好配合您的工作。”

“嗯，没有配合不配合的，都是为了更好的履行好人民赋予我们的权利，大家都互相努力就行。过段时间，我还得去请教一下如水同志一些事呢，毕竟他在这个大成县可是老人了，我想假如李阳书记有空的话，也可以一起去。”

“嗯，若是有时间，一定去。那书记不影响您工作了，我就先离开了。”

“好，慢走……那个小孙啊，帮我送送李阳书记。”

“好的，栗书记。”小孙虽然隔着一间房，但是听到之后，第一时间还是马上做出了回应。

李阳走出来的时候，发现顾芳还在外面等着，于是对着她笑了笑。

“顾主任啊，以后我们季阳书记你可得多多配合好，如果超出你的职责范围了，可以找我协调下。”

“咯咯，李书记这话我可不会当做是玩笑啊，到时候一定多多麻烦您的。”

“嗯……不麻烦的，你现在还是进去吧，我想季阳书记应该也在等你了。”

“好的，李书记，您慢走。”

小孙眼看两人也没有话说了，当下就送李阳走了，当然也仅仅只是走了几步路之后，就很识趣的退去了，因为对方的，秘书也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呢。

顾芳敲了一下门，在得到里面的回应后，才慢慢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厚的烟味，逼得她这个最不喜欢烟味的女人，直接一个跃步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户。

“呵呵，没想到如此出色的顾主任，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栗季阳抽完最后一口，一边拧灭烟头，一边对着顾芳戏说着。

“不敢当，不敢当。哪有我们栗书记厉害，才第一天就收下一员大将。不得不让我刮目相看啊，您是真的厉害。”

“哎，不好说啊。只是光今天发生的事，就让我头有点痛了……你别光站着啊，咱们言归正传的聊一下，毕竟可得靠你多了解大成县目前的现状啊。”

“咯咯，这个你可是找对人了……”

回到办公室的李阳，打发走了秘书之后，一个人静静的坐了下来。早在刚刚走回来的路上，他的内心就不算太平静，如今更是在回想之前的对话时，心中更为复杂。

他带着诚意去的，就差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却又被栗季阳浅尝辄止的回答给退了回来。那种没说破又快要揭露答案的感觉让人心焦。但是李阳是知道的，从一开始栗季阳主动伸出手，到最后邀请他一起去找余如水，就表明了他不拒绝的态度，只是他栗季阳又不想和余如水把关系搞得太过僵硬，更不想在李阳他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找余如水摊牌。栗季阳给他保留了作为副书记的高姿态，并没有用一把手的权威打压他，甚至不屑于和他多做交流。相反他主动邀请了自己，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告诫他，他们的阵线在未来应该一致。

“看来这大成县新来的书记不是随随便便的来了个人，这大成县的现状在不久的将来将要被打破重造了……”望着窗外，倚靠在椅背上的李阳如是的低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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