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三则）

院子内外

院子里，阳光一步步向院外退去。我听不见院外的人群嬉笑和相互间的交谈。一棵树，有风摇曳它的腰肢，长久的一声慨叹，我的心被触动，彻骨的畏惧，四肢肌肉绵软，像雨里的一汪浑水，一声清脆鸟鸣仿佛浑水深处上浮在水面上冒头的鱼，那么清晰的一声回应！这个将浑水洗涤成清澈的精灵。

阳光完全退到院外去了。地面泛出蓝色的冷光。从院墙里面到街上，阴和阳在明媚和阴暗中轮替。我将手举过头顶，透过窗子俯瞰明暗分明的世界，眉眼间有了风吻过流出来的疲倦。

行人

行走到路的尽头，当然选择回头，但是有的人会停下来，看着地面沉默，思考那么深邃，仿佛没有底却充满力量的黑洞，那是最忧郁的眼神。心碎了的人昏昏沉沉的转过身，来时的路瞬间迷离了，光与风都不是来时那样，新的光与风能在人的心口上重重压上一块石头，无法呼吸，脚下却是飘忽的，往回走的双脚永远既沉重又飘忽。

各种声响你方唱罢我登场，急急切切的样子让人烦躁。不，是愤怒，是渴望干脆落地的心遭遇了一层层网。每一次被阻隔又从网眼中漏到下一层空间，都那么疼痛，呼吸粘稠得像浆糊，又像是酒，透着疼痛，是委婉吗，不，那是灵魂被阻隔在屋外，而肉体却昏死在浑水里。

阳光滋润过的心，真的能够在阳光绽放的时候复活，这是炸雷对我的忠告。肉体复活了，像太阳一样升起来，世界就温暖得像春天一样，走到尽头的人有了活过来的光，于是踢开石头，开辟新路，网飞上天空，幻化成了明媚的云彩。它将自己装扮成风景！

中年故事

风之积也不厚，

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

—— 庄子《逍遥游》

高声喊叫，高声歌唱，一心想要把自己的灵魂装上翅膀去飞翔。

那么多人都有理想，雄心壮志，光明的未来引领了心一直奔走。那个清新明媚的沙洲，有一种叫做爱情的花朵开放得那样鲜艳。

追随花丛的人望着河流，涟漪也像花，花心恬淡，那是快乐。

快乐从来都是发端于美好，浅显的道理，可是在这个年龄，越是浅显的道理越是深邃和飘忽，可怜的中年，一直都是夜晚的暗与背负的沉重。

呼吸有时候会凝固吗，像是冷僻的花岗岩，深埋地下的岩石的根竟然也是会在暗夜里嘶吼的野兽，吞噬那些不甘心的中年人的心力，将他们的心蛀空了，像网一样。

岩石升向天空，它们竟然会彼此拥抱，犹如一个母体从卵巢到子宫里制造生命的流程。

于是孕育生命了，在清晨的时候吸纳了光，从头到脚散发出热量，真像湖面上的涟漪，有一个圆心，发散出无数同心圆。

你不懂水面到水底的距离，但是淹死的人懂。

站在水边上欣赏湖水的中年人，从深邃中获取希望。

然而翅膀装上了，心却冷却成了花岗岩，沉降下来，它顽固得失去了言语的勇气。

死在半路上的行者……

（中年在这个年代站立在迷惑的潮头，一块顽石看着漫天飞翔的鸟。）

无论是在那个季节，到底还是高声更有质感，喊叫与歌唱都能够因为加大的力度而更有穿透天空的可能，以至于感觉星星的排列都发自高声者的心。

（但是中年人的目光穿透了厚厚的花岗岩，花岗岩背后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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