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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蓁回过神来的时候,听见一片咽唾沫的声音。 “世子,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带刺的玫瑰?那是形容镇国公府那位冷面煞神的词儿吗?上次轻薄人家挨的揍忘了? “不跟你们说了,我头疼,先回家睡会儿!” 今天真是见鬼了,叶蓁蓁强行按着自己的脚步,拐过弯才一路狂奔回靖国侯府,直冲进祠堂里,跪在地上先磕了三个头。 “祖宗保佑哇,不肖子孙我今天遇上邪门的事情了,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暗算咱们靖国侯府。” “我骗了你们不假,但是反过来想想,我要是没了,以后逢年过节就没人给您们上香啦,护着我您们也不吃亏……” 灵魂状态的叶蓁蓁捂住眼睛,以前的她真是没眼看…… 祠堂里整整齐齐摆着白家五代人的牌位,从大周朝开国至今,白家的男丁只有战死,靖国侯的封号实至名归。 跪着的人面上突然严肃起来。 “父亲,祖父,不肖子孙给您磕头了!” 叶蓁蓁眼眶中含着热泪,ᴊsɢ挺直身板对着白家的祖宗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一次,我会护着白家,护着靖国侯府!” 祠堂外,有脚步声小跑着靠近。 “世子,世子,宫里来人了,侯爷让您过去!” 小厮满头大汗,“奴才把整个侯府都翻过来了,您怎么在祠堂?可教奴才好找!” 四喜发现今天的世子格外安静,他不自觉的脚步放轻。 叶蓁蓁站起来。 “嗯,前面带路吧。” 春光正好,光线从梨树嫩叶的缝隙里穿过,与昨晚春雨浇落的花瓣一起,在地上留下斑驳的碎影。侯府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十年时间,物是人非。 “世子,您怎么不问问侯爷喊您过去做甚?” 四喜觉得自家世子安静地过了头,忍不住开口说道。 十万白家军全军覆没的场景还在眼前,叶蓁蓁实在装不来欢快。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宫里派人过来,好像是要办一个探春宴,让她进宫。 明面上赏花,实际上……给他说亲。 “侯爷在书房里等您。” 四喜止住脚步,目送叶蓁蓁推开书房的门。 “臭小子,又跑出去厮混了?” 熟悉的声音中气十足,靖国侯白乾手里握着一卷书,他生得膀大腰圆,是个标准的武将,却总是喜欢捧着书卷假装读书人。 “爹……” 叶蓁蓁的声音微带哽咽,落在白乾耳朵里。 “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唉,咱们白家五代人,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混不吝?” 白乾嘴上教训着,却没多少责怪,靖国侯府五代人积累的军功足够功高震主让皇帝忌惮,偶尔出一个不靠谱的,反而能保白家平安富贵。 儿子养废了不打紧。 他还有别的主意。 无视她脸上的伤。 “宫里刚才来人送帖子,太后娘娘邀请你进宫参加探春宴,让你好好拾掇拾掇,到时候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好给你指婚。” 白乾放下握在手中的书本,他现在对未来的儿媳妇更上心。 “你不靠谱就算了,咱们侯府未来的儿媳妇得靠谱,你娘走得早,没人给你操持婚事,你自己也得上点儿心,娶个能干的回来,早点儿生个大胖小子……” 他养儿子养废了,再生个孙子养,实在不行生两个…… 主意打得叮当响,念叨完发现面前的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白乾轻咳一声,正经训道,“听见没有?” 叶蓁蓁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上辈子她为了瞒住女儿身拒绝赐婚,在参加宴会前一晚蒙住被子烤火,又用冰水当头浇下,病了好一阵子,婚事自然也没影儿了。 这辈子…… 想到刚才在街上看见的人,陆玦应该也会参加探春宴吧。 “爹,我先回去准备。” “探春宴三日后举行,你这几天收敛点儿,别再出去鬼混,要是……” 她痛痛快快应下,白乾还有点儿不适应,准备好的说辞堵在嘴边,“行行行,你先回去歇着吧。” 从书房出来,叶蓁蓁踱步去了演武场,兵器架上十八般武器整齐排列,她挑选了一杆银枪,手指慢慢抚摸着枪身。 父亲常年戍边,并不知道京城的情形,皇帝早就忌惮白家,娘当年进宫,不知道听到什么消息,回来之后动了胎气生下她,对外瞒下了她的性别。 母亲病逝时,父亲仍旧在西境,她被圣旨册封世子,从那之后,她就只能是男子。 忽而出手挽了个枪花,枪尖的红缨像红云一样,随着长枪的动作来回飘动。 叶蓁蓁将整套白家枪法来回重复着练习,直到力竭才停下来,坐在台阶上把脑海中多出来的十年记忆慢慢梳理。 靖国公府十年后兵败梅岭全军覆没,而镇国公府比靖国侯府落败的还要早。早早成名的少年将军陆玦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同太子一起,被钉在了大周朝的耻辱柱上。 一向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周炎登基。 她早该想到,京城就是一汪看不见波澜的深潭,潭底藏着波涛汹涌,没有人能完美抽身。装纨绔只会降低别人的防备,而不会动摇对方除掉靖国侯府的决心。 想到雪原里那人漆黑的眼睛里映着满天繁星。 既然如此,不如……提前将镇国公府拉入自己的阵营? 暮色降临,月落日升。 睡醒的叶蓁蓁浑身酸疼,揉着胳膊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脑袋里的记忆竟然出现了断层。 她只记得自己从外面回到家里,去祠堂里求祖宗保佑,后面的事情就完全没有印象了,那会儿太阳好像还没落山,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她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叶蓁蓁忽然感觉屋子里阴风阵阵,背后的汗毛直竖。 风从窗子外吹进来,吹落桌子上的书稿,弄出来的动静吓了她一跳,低头一看,纸上写得有字。 “两日后去参加探春宴,拉拢陆玦。” 她的笔迹,应该是她自己写的,只是……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探春宴的消息早就放出来了,她也确实打定主意不想去来着。 真的是祖宗显灵了? 受惊的叶蓁蓁决定去城外的径山寺紧急拜拜菩萨,要是有脏东西,就让菩萨收走,若真的是祖宗显灵,她就听祖宗的话。 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极妙,既不会误伤了祖宗,也不会给脏东西生乱的机会。 “四喜,准备马车,本世子要去径山寺上香!” 四喜嘟囔着,把马车停在山门前。 深林藏古寺,径山寺门前的路并不好走,主仆俩弃了马车徒步往上走。 叶蓁蓁抬头四顾,正好瞧见走在他们前面的乔南舟,那家伙鬼鬼祟祟,头上戴着个斗笠,好像生怕别人认出他。 嘿,这家伙,昨天才挨了揍,今天就能出门了? “乔南舟,正好让我逮到你!愿赌服输,你要是乖乖地回去裸奔,我还敬你是条好汉!” 前面的人跑得更快了点儿,她提起衣摆去追,路上的行人纷纷避开。 “借过借过!” “对不住对不住!” 侧身让开的陆玦拍了拍胸前不存在的灰,眯眼看着她的背影。 “世子,前面那个好像是靖国侯世子。” 镇国公府只有陆玦一根独苗,与他家情况相似的靖国侯府只有叶蓁蓁一根独苗,太后偏宠叶蓁蓁,皇帝更器重陆玦。 两人经常被拿来比较。 陆玦自小勤勉,不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读书也十分有天分,被选为太子伴读,在东宫自由行走。 叶蓁蓁从小不学无术,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读书习武样样不行,歪门邪道道道都要尝试。 这样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是自从上次他在街上,被突然从清风楼里冲出来的叶蓁蓁轻薄之后,京城里的人只要提起他就会想到叶蓁蓁,说起叶蓁蓁的时候,总要捂着嘴连带他一起议论。 “回府!” “啊?” 护卫震惊,他家世子从来没有把对一个人的讨厌表现得这么明显,靖国侯世子还是头一份! “世子,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就回去?太子殿下交给您的任务呢?” 他身上杀伐之气太重,太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给他指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差使,代太子前来径山寺礼佛,他若是半道折返回去,在太子那儿不好交代。 径山寺是国寺,靖国侯世子若是敢胡来,直接交给太子处置就是了…… 护卫欲言又止。 陆玦的薄唇紧抿着,只要叶蓁蓁不怕挨揍,不怕死,他又有什么好退缩的? 径山寺的台阶又高又陡,乔南舟跑不动了,累趴在半道上。 “叶蓁蓁,我承认是我想算计你出糗,你也不用这么追着我吧……” 乔南舟喘着粗气,“我今天有正事要办,你别捣乱!” “你能有什么正事?” 叶蓁蓁只是藏拙,并不是真的不学无术,身体素质比乔南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一屁股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下,哥俩好似地揽住他的肩膀。 “昨天的赌约怎么说?” 乔南舟憋得脸色通红。 “总不能真的让我去裸奔吧,我不要名声,忠勇侯府也不要名声了?我还有两个姐姐没说亲呢!” 叶蓁蓁笑的玩味。 “那你先跟我说说,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又是谁帮着你出千?” 为了让她输无所不用其极,明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玩笑,背后或许是针对她,针对靖国侯府的阴谋。 乔南舟眼神躲闪。 “没谁,咱们纨绔们在一块儿不就是为了找点儿刺激,哪儿用得着别人出主意……” 他不肯说实话,叶蓁蓁没忘了自己今天来径山寺的目的,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起身往山上走。 “回头准备三千两银子,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乔南舟的脸瞬间就垮了,忠勇侯府不缺三千两银子,但是他缺啊! 因为他不务正业,家里限制他的花销,每个月只有可怜兮兮的五十两银子的零花钱,他就是不ᴊsɢ吃不喝,猴年马月才能凑够三千两银子! 还不如去裸奔呢! 但他要是敢赖账,以后在京城的纨绔界就永远抬不起头了。 “三千两就三千两,得让我缓一段日子!” 叶蓁蓁伸出三根手指举过头顶。 “三天!” 她要看看究竟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乔南舟,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要是能在三天里凑出三千两银子,就说明此事有蹊跷。 若是凑不出来…… 叶蓁蓁笑地抖着肩膀,那就只能请全京城的人欣赏一下乔七公子裸奔…… 四喜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世子,您跟乔七公子又赌了什么?” 他家世子他了解,笑成这样肯定没安好心。 叶蓁蓁呼啦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迎着山间的景致笑得深沉。 “没什么,本世子的事儿你少管,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难得出来踏青游玩,叶蓁蓁暂时把昨天发生的怪事儿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地欣赏着风景。 径山寺后山有成片的桃树,桃花盛开时整片后山都是粉红色的。传说径山寺的和尚每年都会采摘桃花制作桃花酒,就埋在桃树下,等到来年再挖出来卖。 一坛桃花酒千金难求。 身为京城有名的纨绔,她自然知道这个消息是假的,是那些无良商家为了卖桃花酒编出来的故事。 不过,桃树下面真的有酒,那些酒是用来供给皇室的,数量极少,埋在游人到不了的地方。 叶蓁蓁到大殿里拜了菩萨,添了香油钱,踱步至桃林中。 别人不知道径山寺用来上供的桃花酒埋在什么地方她却知道,放眼整个京城,有胆量去偷皇家御酒的人,只有她一个了! “四喜,你去大殿里替我听主持大师讲佛,我在林子里随便逛逛。” 要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怎么能带随从呢? 她咧开嘴笑得看不见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