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的血夜（娥小易苏美）最新免费阅读-春风沉醉的血夜小说在线阅读

wang 汉语心得记录网 2024-12-28 05:16:57 8次大中小

　　1.
　　万晓舟是一点一点活过来的。
　　这变化最先发生在她的小腿上。她发现自己开始变得轻盈而矫捷。走在盛夏慷慨的阳光里，她每一步都快乐得要弹起来。
　　“晓舟最近看起来气色好了。”连行里的保洁阿姨都这样夸她。
　　岛屿上发生的事情让她着实不安了几天——但也只是短短的几天。她和小易都察觉到，这件事是如此地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受到影响，也没有任何生活轨迹遭到改变。他们只是无端多了好多快乐。
　　这快乐如此盛大，万晓舟怀揣着它，却又无人可分享。她只能让这快乐从脚底、从腰身、从发尾、从指尖悄悄流淌出来。她对任何人都开始友善，她的脸上常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连楼上那个木偶一样的钟念念，在她眼里都变得可怜柔软起来。
　　她有时会想，是否前些日子的自己对钟念念一家太过刻薄。
　　“这不怪你，谁能不发疯？我是说，身边住着一个要疯不疯、要傻不傻的人。”说这话时，小易和万晓舟正站在她家楼顶的天台上。
　　这个约会的地方是小易发现的。他总是舍不得放她回家。他们在逼仄的地下车库一遍又一遍接吻，往来的车辆灯光投在墙上，高低起伏，像弧形的小山一样，成了他们爱情故事的注脚。小易坚持要“待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于是他发现了这处天台。
　　天台外面有一把生了锈的黄铜锁，被他撬开之后，一直虚虚地挂在那里。
　　他常常会在天台上独自坐到夜里九点十点才回家——他们联络并不多，万晓舟是通过窗外的激光灯知道的。小易买了一支红色的激光笔，他离开这里时，就会把光照到万晓舟家的阳台上。红色的斑点落在那些肆意生长的绿色植物上，闪烁三次，万晓舟知道这是“我走了”三个字。
　　他们在天台上谈起钟念念，钟家老婆子刚好牵着她的大胖孙子在楼下花坛发呆。
　　钟念念像一头对人类没什么感情的巨猫，他的注意力始终被那些随风飘动的树叶和持续旋转的车轮子牵动着。
　　钟家老婆子似乎感觉到有来自高处的目光，她眯着眼睛向上眺望了一下，小易迅速拉着万晓舟的手蹲下。
　　他们像躲避着班主任检查的早恋生一样相互望着。
　　“我舅舅，也是这样的。你说他可怜吧，可他身边的人更可怜。我妈跟着大哥出国了，姥姥在养老院住了六年了，这段时间，几乎是我在照顾他……他真的让人发疯。所以我认识你的时候，总有种很自私的想法——我苦了这样久，上天总要回报给我一些礼物吧……”小易用近似梦呓的语气说。
　　万晓舟也有同感——苦了这样久，上天总算给了她一点小小的甜味。
　　他们在天台上，在废弃的桥边，在灯光黯淡的摩天大楼中，在车水马龙的立交桥下，热烈地交换着爱意，也交换着生命里难以解决的苦恼。他说起智力残障、无人托付的舅舅，说起早夭的女儿，说起沉迷舞台和聚光灯的妻子；她则谈起小镇上留守的父亲，关系好到密不透风的田哲母子，以及楼上凌晨三点传来的钟念念的哀嚎。
　　他们把这段关系视作悬崖上的桥，尽管前方大雾弥漫，但只要在桥上走着，那些荆棘和湍急的河流总会渡过去。
　　2.
　　万晓舟一直以为这段关系无人知晓，但她日益轻盈的步伐，和眼里几乎快漾出来的笑意早就出卖了她。
　　每个周三下午，花州银行里的无数双眼睛就亮了起来。她们用眼神彼此交流着：“看，两点半了，小易要来了；看，万晓舟今天喷过香水了；看，也涂了唇彩的，裸色的，以为大家看不出来么？”
　　万晓舟始终埋头在她要审核的材料上，那些营业执照、那些冗长的企业流水、那些繁琐的开户资料，到了两点半会准时飞舞起来。它们不再是白纸黑字、一动不动的东西，它们是南瓜车，是水晶鞋，是她万晓舟漫长一天里唯一的期待。
　　“我去拜访几个客户。周行长安排的。”万晓舟垂着头说。
　　“去吧，去吧，千万别耽误了。”那些女同事马上就答应了，她们催着她出门，甚至让她“慢些走，不用急着回来打卡”。
　　万晓舟出门后，柜台里和大厅里就会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快活的笑声。她们望着小易载她远去的背影，揣测着万晓舟这一下午的约会。这场约会在她们的想象和谈论中，变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香艳。
　　有人把这种揣测传到了周行长那里——他很少来行里，他分管的是企业客户，大多数时间都忙着觥筹交错。偶尔来一次，还听到了这样旖旎的传闻。
　　他睥着那个传话的人，乌紫的嘴唇用气声说了两个字。
　　“放屁。”
　　3.
　　万晓舟从来没有获得过周行长认真的打量，或者可以说，她从未获得过任何师长、领导的打量。她就像花丛里铺垫的草、山水画里留下的白、阴雨天里多余的雾气，是一个轻轻一擦就能消失的存在。
　　当周行长郑重地把开户资料放到她手里是，她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像晓舟这样的员工，我们是应该多关心，多保护的。”周行长当着全行的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压低了眼镜，认真地把这句话讲出来。
　　“勤恳做事，不争不抢，来行里几年了？三年还是五年？喔，八年……八年，优秀奖晓舟有没争过？没有。年终分红有没有去办公室闹过？没有。春节值班有没有推脱过？更没有。”
　　有人小声提醒周行长，万晓舟在风控部门，春节本就是不值班的。周行长像挥开一只苍蝇那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重要。好吗？不重要。我说的是这种精神。”
　　那些女同事交换着眼神，在万晓舟背后窃窃地笑着。周行长直接就失了风度，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弹了过去。
　　“怎么回事？我们行里现在是一股什么风气？说三道四、散播谣言，打压表现积极的同事，这都是什么习性？”这话很压力了，周行长的脸像老茄子一样紫红紫红的。
　　那几位女同事抿着嘴坐下了，谁也不知道今天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今天下午省行几位领导过来，晓舟抓紧把资料熟悉一下，下午和我一起跟着省行领导组去花州建工开会。”周行长的手指在大理石的办公桌面上扣了三下，像某种暗示似的，万晓舟也跟着受宠若惊地点了三下头。
　　4.
　　这个周三下午，万晓舟正苦恼如何告诉小易今天的约会要取消了。但小易的电话已经先她一步打到了行里。
　　小易和往常一样，先是和接听电话的女同事们开了几句玩笑，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请她们把电话转到万晓舟那里。
　　万晓舟轻轻咳嗽一声，接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她的脸红得发胀。她总觉得背后有许多眼睛在瞧着自己。她回头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低着头，行里静悄悄的，刚刚擦过的地面静静地散发着冷气。
　　“下午我去开个会。改天再去给你们送咖啡啊。”小易笑着说。他说的是“你们”，一点也不怕有人偷偷监听这个电话。
　　万晓舟“嗯”了一声，放下了话筒。
　　落地窗外空荡荡的，这个下午，小易的摩托车不会停在这里，她也不会跟着他在这座城市漫游了。一瞬间万晓舟有点恍惚，她甚至在想，和小易过去数月的交往，是否真的存在过。
　　在花州建工的会议室，万晓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易站在靠tຊ门的那一侧，他一直在透过窗子看马路对过的立交桥。
　　那座桥很老了，建筑风格有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审美。厚重、沧桑、笨拙，一些爬山虎在桥背阴的一侧躲躲藏藏，露出来的叶子油绿肥厚。
　　“这不是一件好事。”
　　路过小易身边时，万晓舟听到他说。
　　“什么？”万晓舟和他保持了半步的距离。在各个公司的领导面前，他们像初识一样客气、腼腆。
　　“我是说，使用中的桥背后，生了这样多的攀爬植物，不是一件好事情。爬山虎的根须早就像一张网一样牢牢驻扎在混凝土里了，它们会把混凝土缠得稀碎，露出来的钢筋很快会生锈……这很危险。你也在？”小易如梦初醒，这才发现路过肩侧的是万晓舟。
　　她匆匆对他笑了一下，坐回会议桌另一侧。
　　小易也陪伴着设计院的领导，端正严肃地走去了另一侧。
　　那一个下午，万晓舟一次次出现错觉，小易对她疏离而客气，始终保持着专业且冷漠的态度。她很困惑眼前这个小易和那个在楼顶上与她相拥的小易是不是同一个人。
　　在会议的间隙，她看到小易向领导告了假，急匆匆走出去接一个电话。
　　她猛地想起来小易是有家庭的——一定是他太太，一定是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心和他的热情要回到那个家了。
　　万晓舟感到眩晕。
　　“休息一下，哎，休息一下。烟瘾犯了。”周行长嘿嘿笑着，用玩笑为她讨来了五分钟休息。
　　万晓舟感激地点点头，捂着自己苍白的额头，从冷气凛凛的会议室走出去。
　　小易正在走廊另一侧接听着那个电话，她听到他压低了声音一遍遍祈求：“好的，舅，我知道了，我会给你买的。你把东西还给人家，我回去付了钱拿给你……好不好？”
　　她走得近了一些，电话另一头是一个老去的声音，在用孩子般倔强的语气争辩：“我饿了。我要抽白将。我现在就要。”
　　万晓舟回到会议室时，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她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检讨自己的冲动。
　　周行长在窗旁抽烟，毫无顾忌地向外弹着烟灰。
　　“空调太冷了。”周行长突然说。
　　万晓舟怔了一下，“是啊，太冷了。”
　　“好看吧？”周行长问。
　　“啊？”
　　“我说路对过那桥，全是爬山虎，一片绿，一片阴凉，浑身得劲。好看吧？”
　　万晓舟点点头。
　　小易也过来了，礼貌地问着好。
　　周行长嘿嘿笑着，烟头朝他俩挥了挥，“回去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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